府中之事他已全數安排好,自此他與女兒的家便在北境,在他們的馬場。
百裏琪花重新住回金堂客棧,還是三樓東側整條走廊的四間房。
周全不知何時藏在了房間中,悄悄從屏風後閃出來,清瘦的身子裹了一件厚實的灰色襖子,看著弱不經風,身手倒挺靈敏的。
“殿下。”
周全見了禮,直接將一封信雙手奉上。
百裏琪花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哥哥的信,打開一看果然如是,哥哥在信上將她好好教訓了一頓,自作主張,以身犯險,事情完成不趕緊回去,讓人放心不下。
長長的兩頁書信,滿滿的都是擔憂、關切、以及思念,嘮叨著讓她早些回去。
百裏琪花被教訓了還是笑眯眯的樣子,吩咐周全道,“你告訴哥哥,我會保護好自己,我也一定會把韓思貴那五萬石軍糧弄到手。”
幾人剛在客棧中收拾住下,便有小廝來傳話,韓思貴邀請百裏琪花過府一見。
百裏琪花懶懶的趴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視線模糊,昏昏欲睡。
她隻要困意一來,攔都攔不住,天王老子來請都沒辦法,隻能讓小廝在外等著。隻是這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小廝急得額頭直冒汗。
老爺讓他盡快將人請回府,要是去晚了,怕是免不了一頓責罰。
百裏琪花悠悠的睜開眼睛,聲音帶著尚未清醒的軟糯,喃喃問大力,“人還在嗎?”
大力也趴在她床邊睡著了,模模糊糊的回了一聲,“應該在吧,我去看看。”
說著伸了個大懶腰,揉著眼睛出去了,很快回來說,“人還在,還等著你呢。”
百裏琪花收拾好跟著小廝去了韓府,剛下馬車,韓府總管家便快步迎了上來,卑弓著背滿臉急色,不停將她往府裏迎。
一路穿過前院進了正廳,廳中侍立著兩排丫鬟,神情謹慎小心,低眉順眼的一動不動,氣派的大廳中鴉雀無聲,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百裏琪花坐了一會,便聽到韓思貴急促的腳步聲,微胖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廳堂中,渾身帶著一股冷意,雙眸冰冷如霜,周遭的空氣因為他的出現瞬間冷冽了幾分。
韓思貴大手一揮便將下人全部趕了出去,總管家也沒趕走了,頓時廳堂中隻剩他和百裏琪花,以及護他安全的馮彥。
韓思貴緊捏著手,陰冷的視線恨不得把百裏琪花咬碎成渣,或者將她剁成肉泥,滿腔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但他拚命隱忍著,一而再的深呼吸,告誡自己不能衝動,保持冷靜,現在救翎兒的命更重要。
百裏琪花悠然自得的等待著韓思貴開口,卻見他突然撲通一下跪了下來,跪在她腳邊兩步遠的位置,頭微垂著,拚命壓抑著滿腔屈辱,從牙齒中擠出嘶啞的聲音。
“懇求公主殿下開恩,救救翎兒,草民答應您的事定會全力達成。”
百裏琪花揉撚著指腹,沉吟的看著他憋紅的臉,許久不說話。
還有兩天便是立春,今日天空出了太陽,洋洋灑灑地照耀著大地,帶來明媚的希望和溫暖。
院中的草地青翠嫩綠,光禿禿的樹枝上冒出稀疏的綠芽,映照在金燦燦的陽光下,看的人格外歡喜舒暢。
百裏琪花目光幽幽的望著禿枝上的小嫩芽,嘴角揚起淺淺的溫和弧度,因為那耀眼的陽光,整個人都跟著明亮起來,深入骨髓的寒氣似乎都被暖化了。
韓思貴屈辱的跪著,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樣燦爛的日子,他卻如墜冰窟,痛不欲生。
女兒命懸一線,而他隻能卑微的跪求麵前這個女子,這個他曾經侮辱、背叛、殺戮過的女子。
他踩著她父母親人的枯骨走到如今,膝蓋越來越金貴,今日卻不得不跪倒在她腳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自重遇她起,他繼續攀升的富貴路似乎突然到頭了。
百裏琪花從頭至尾什麼都沒說,隻是朝馮彥輕輕抬了抬手,馮彥便將一粒藥丸給了韓思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