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宋焰離去的那輛車迅速消失在街角,紅色的汽車尾燈像火一樣灼燒著許沁的眼。
她在原地站了沒一會兒,輕輕擦去眼睛上的濕霧,朝醫院走去。
深夜的鎮上一片蕭條荒蕪,她走在廢墟和血跡遍布的街道上,像走在冰冷的荒原。
北風吹著,徹骨的寒冷。
太冷了,她周身都像被冰凍住,身體除了戰栗發抖,做不出別的任何反應。心底除了冰寒,也感知不出別的任何知覺。
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一如這座悲運籠罩的小鎮,每天都有人失去他們最愛的人,每天都有人親眼看著他們曾經守護過的家和人被摧毀成泥土。
命運強大到讓人擁有的一切都看上去那麼渺小,那麼無力。
悲與淚都不值一提。
許沁流不出一滴淚來,沒有什麼可流淚的了。
無用的。
可當她走過一條死寂的街道,聽見北風呼嘯穿過廢墟上的甬道,發出嗚嗚的悲鳴,好似上天在給予她悲戚與憐憫時,
毫無預兆地,她驟然間弓下腰,嚎啕大哭起來。
不用再隱瞞,不用再壓抑,她就是害怕得要死了,恐懼得要死了。也不用再躲藏逃避,沒有人知道她這裏,也沒有人會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隻有北風,在廢墟之上盤旋,呼鳴。
……
……
許沁回到醫療中心時,淚痕已幹。
宋焰早已被送進手術室。
許沁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臉色慘白,麵無表情。宣泄過後,腦子裏空茫茫一片,什麼情緒都沒有,隻剩下身體最原始的感知——累,極致的累。
她兩夜一天沒合眼,思緒都麻木了。
有那麼一瞬間,許沁想過,如果宋焰死了,她會怎麼辦。
心驟然一揪一扯地疼,疼得要再度刺激出眼淚來。
她立刻抬頭望天花板,狠狠眨去眼中的水霧。
不到宣告判決的那一刻,不作數,她不會去設想。
她飛速扭頭看向大廳,
虛白的燈光透過塑料門照進走廊,擠滿人的大廳裏悄然無聲。輕傷的患者,重傷者的親人們在大廳裏守候著。
已是深夜,每個人都髒兮兮的,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天睡著了;有的人掛念著自己的親人,含淚望著,不肯睡去卻也疲累得無力哭泣了。
妻子們等待著她們的丈夫,父母們守望著他們的子女,人群中彌漫著一股隱忍而壓抑的沉默。
從醫那麼多年,許沁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去注意過患者與家屬。
這一刻,看著慘白燈光下那一張張憔悴的臉,她突然發覺,在不經意間,她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
那隻手將她從醫生的白大褂裏剝離出來,殘忍無情地扔去了手術室門的另一側,扔到這群可憐無望的人群中間。這是她一貫漠視的另一側。
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與懲罰。
她潮起潮落的情緒都在那一刻間歸於靜寂。
許沁低下頭,拿雙手捂住了臉,良久都未再抬起。
“醫生!”一聲刺耳的呼救從大廳外傳來。
許沁立刻從手掌中抬起頭,目光已瞬間變冷靜,拔腳就朝外跑去。
士兵們送來了一個在廢墟下埋了37小時的少年,剛剛才救出來又被餘震砸斷了手臂,血液突突地往外冒。
許沁迅速拿碎布條拴緊他的手臂,吩咐護士:“準備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