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卿上山的這段時日裏,每日的清晨和傍晚蘇顏都會在這山腳之下的小路旁等上一會兒。小顏有時候也會跟著她一起過來,今日裏聽說蘇奇要去市集換糧,便一路蹦跳跟著去撒歡了。或許是整日裏照顧這小顏慣了,第一眼見到這清秀少年之時便心生親切之感。聽父親所言,這太孫殿下要比自己稍小半載,這樣算來他應當還要叫自己一聲姐姐。想到這裏,蘇顏不禁又扭頭朝山路之上望了一眼,但暮色之下卻依然是沒有出現那少年的身影。
初春之際,日落較早,還好今日裏天氣晴好,此時天色還依舊明亮。心想著父親和妹妹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蘇顏索性就準備再多等一會兒。從路邊的樹叢路摘下一大片不知名的綠色樹葉,一雙巧手幾番對折之下,一個簡易實用的盛水容器就已完成。盛上一捧小溪中流淌的甘洌泉水,蘇顏取下這一直戴於臉上的麵紗,就大口喝了起來。
眼看著這天色原來越暗,望著山下還有一段距離的忘塵驛,少卿直接就是飛身而起,樹冠之上幾個起落身形就已是在數丈開外。暮色之中少卿就如同是一隻黑鷹一般飛掠在高低起伏的山石之間,就在他即將就要躍過這山腳之時,突然眼神餘光就看到了身下溪水旁邊的那道熟悉身影。少卿猛提一口氣瞬間就硬生生的停住身形,徑直從半空落了下來。
正捧著樹葉喝水的蘇顏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蘇少卿是嚇了一大跳,手中樹葉容器隨手打翻,其中泉水是灑落了一地。少卿見是嚇著了蘇顏,慌忙走上前就欲道歉解釋,但剛一走近,在這落日的模糊餘光之下,四目相對的兩人均已是愣在當場!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這寂靜的山野,蘇顏猛的扭轉頭就迅速重新帶上了麵紗,還在原地發愣的少卿心中一時沒有緩過來,結結巴巴的說出不一句完整的話。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蘇顏的真實麵貌竟然會是此樣,一張和蘇小顏無比神似的清秀麵龐之上,卻是分外醒目的橫著一條無比醜陋的疤痕!少卿心裏萬分清楚這麵容對於一個女孩子家意味著什麼,他還清晰的記得當初在千水鎮之時,素衣也可以為了臉上的一點紅疹而煩惱數日,整日都躲在家中不敢見人。
回去的路上,少卿就一直保持著一定距離相跟於蘇顏之後,沉默的兩人在這一路之上蟲叫鳥鳴的映襯之下,顯得十分尷尬。少卿有好幾次都想上前解釋,但這每次話都已經到了嗓子口,卻依舊是無法出口。無奈的搖了搖頭,望著不遠處燈光搖曳的忘塵驛,少卿隻好是準備先問一問這蘇奇再說。
回到蘇奇家的吊腳樓時,剛好是碰見趕完市集回來的蘇奇和蘇小顏。二人看見少卿安然下山回來,頓時都是喜形於色,心中同時是大舒一口氣。特別是那紮著一條衝天髻的蘇小顏,一手拿著風車,一邊大笑著一邊咀嚼著口中的方糖,嘴角淌下的黏糊糊的口水頓時是沾滿了少卿的褲擺。滿臉笑意的少卿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額頭,絲毫卻是沒有在意。
簡單吃過一些東西,少卿就邀著蘇奇來到後院,離開之前準備交代與他一些事情。朦朧的月光下,寂靜的鎮驛裏,微風襲來夾雜這絲絲暖意。望著屋內還在嬉戲的姐妹二人,蘇奇那溝壑縱橫的臉上笑的是那樣開心。
“蘇伯,這還仙竹我已經取到,明日我就準備回弄江城了。你真的不再打算離開此島麼?”
“少卿殿下,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這裏與世無爭的生活,既然已經脫離塵世又何苦再入紅塵呢?當年陸九霄為世人開辟這一方避世的淨土,想必也是有此初衷吧!”蘇奇拿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這一日的疲憊仿佛也變得那般自然,安逸閑適。
少卿轉頭沒再繼續說話,看著正在給蘇小顏擦洗手足的蘇顏依舊還是帶著那塊麵紗,心中湧起之陣莫名的難受。想著方才蘇奇望向她們那慈愛而又有些無奈的眼神,少卿開始慢慢理解這位滄桑的父親,遠離世俗或許可以真正的保護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