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桑柯膳房。
桌子上擺著飯菜,湯盆裏冒著熱氣。
馬桑柯的妻子銀月站在膳房的窗戶旁邊,一看馬桑柯領著馬文君和曹霑走到門口,頓時用手指著窗外,大聲嚷道:“該死的麻雀,你們都來了兩天了,還不趕快滾蛋,難道非得我用石頭砸,你們才滾蛋嗎?”
馬文君的臉色先紅後白,站在飯桌旁邊,不知如何為好。
曹霑以為窗外真有麻雀,本想去看個究竟,但卻不敢妄動,人站在飯桌旁邊,眼睛卻盯著窗戶。
“坐,坐啊,”馬桑柯強裝著笑臉說完話,扭頭對妻子說:“銀月,你也趕快過來坐。”
“你們先吃吧,我再看一會兒麻雀。”銀月說話時依舊看著窗外。
馬桑柯:“快過來吃飯,那麻雀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
銀月轉過身子,邊走邊說:“這麻雀還挺知趣的,我一嚷它們,馬上就飛走了。”
馬桑柯瞪了銀月一眼,連忙用筷子指著盤子說:“文君,霑兒,夾菜。”
“我剛夾過。”馬文君說話時給曹霑使了個眼色。
銀月冷笑著對馬桑柯說:“你為何不勸我夾菜?難道我不是人?!”
馬桑柯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眉頭擰成了疙瘩。
氣氛,越來越冷淡。馬文君很少夾菜,幾乎吃的是白飯。曹霑偶爾夾一次菜,也隻是夾一片菜葉。
馬文君忍著心中的苦澀,咽下最後一口飯,把筷子放在碗上,看了一眼銀月那冷若冰霜的黑臉,強裝著笑臉說:“叔父,嬸娘,你們慢吃。”
馬桑柯看著馬文君說:“你吃飽了?”
“吃飽了。”馬文君笑著說:“在叔父家,我還能作假不成。”
“你不能作假。”馬桑柯乜斜了銀月一眼,“你要是作假,就顯得叔父不親了。”
銀月瞪了馬桑柯一眼,“啪”地一下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你趕快吃你的飯吧,哪有這麼多費話!”
“好,不說了,不說費話了。”馬桑柯苦笑了一下,低下頭扒著碗裏的飯。
銀月若無其事地夾了一塊菜,得意地細嚼慢咽。
馬文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衣襟。
曹霑用餘光看了銀月一眼,緊緊地咬著牙齒。
街上。當日下午。
太陽,被一片黑雲包裹著。
微風吹拂,店鋪的旌幡隨風晃蕩。
行人可數,有來有往。
一個立著“神算劉”旌幡的卦桌前,站著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年輕的女子。
曹霑在馬氏的右邊低頭行走。他落腳時故意踢了一下路上的小石塊,石塊滾了好幾圈才停住。
“娘,你原來說在外叔公家住幾天再走,為啥突然改變主意,堅決要走呢?”
“不是我堅決要走,是人家攆咱走。”
“誰攆咱走?”
“是那個老太太。”
“她啥時候攆的,我怎麼不知道。”
“她午飯前的時候攆咱,你沒聽見嗎?”
“我以為她因為攆麻雀的事,跟外叔公鬥氣。”
“她是指桑罵槐,話裏藏話。明裏是攆麻雀,跟你外公鬥氣,暗裏是攆咱們走。”
曹霑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她不停地找茬兒,原來是為了攆咱們走!”
“咱們要走的時候,外叔公留咱們,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
“咱們剛來的時候,他留咱們是真心實意。今天他留咱們,好像是虛情假意。”
“他口口聲聲說,他的今天是我外公給他的,他如今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像過河拆橋?”
“不能說是過河拆橋。也許,他也有他的難處。”
“啥難處?是他不當家?”
“主要是怕咱連累他們,因為你叔父現在是罪人。”馬文君歎了一聲,“你還記得我前幾天跟你說的那兩句話嗎?”
“記得。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如今世上的人勢利眼多,親戚也不例外。”馬文君下意識搖了搖頭,心想:“如今我是落難之人,連自己的親叔父都怕受連累,變著法子攆我走。唉,家敗休憶貴,落難莫投親。隻有落了難的人,才能體驗出世態炎涼的真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