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兒送暖李氏寬心 癡書入夢曹寅說戲(3)(1 / 3)

雍正六年陰曆八月十五晚。

“十七間半房”:李氏堂房。

條桌上的紅燭已燃了三分之一,紅燭的邊沿有一條燭淚。

李氏、馬氏、於氏圍著小圓桌坐著。小圓桌上放著一盤石榴,一盤月餅,一盤花生,一盤麻糖。

“文君,金鈴,你們嚐嚐鄭管家從張家灣帶的花生。”李氏伸手捏了一個花生,“我剛才吃了一個,覺得特別香。小的時候,娘與我說,唐玄宗在馬嵬坡吃了一碗當地農家做的玉米粥,覺得比皇宮的山珍海味還好吃,我覺得不可思義。現在我才知道,唐玄宗那時候說的話,確實是大實話。”

“娘,”於氏把剝好的花生遞到李氏手裏,猶豫了一會兒。“您老人家見多識廣,您說,怡親王會不會幫咱家救霈兒爹?”

“若是能幫的話,他會幫的。不過,他也有他的難處。因為虧空被關進大獄的人,並不隻是頫兒一個,而是一大批人。”李氏伸手捏了顆花生,“金鈴,娘今個兒跟你說句不該說的話,當初,當今皇上收繳與老皇上來往的奏折時,如果不是娘多留個心眼,讓頫兒把涉及皇子們的奏折全部銷毀,頫兒的命運肯定比現在要慘得多。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你舅舅就是因為當初沒想到這一層,結果丟了老命,現在連骨頭都不知道在哪裏。眼下,你不能太急,好事得多磨。隻要娘活著,就忘不了救頫兒的事。”

於氏:“娘,我知道您老人家一直在為頫兒的事操心,文君姐也為霈兒爹操了不少心。我昨天跟霈兒去探視,悄悄的跟霈兒爹說了這些事,他頓時淚流滿麵,要我代他給娘磕頭,給文君姐磕頭。”

於氏站起身,往後退了三步,撲通跪在地上。

“金鈴,你起來吧。今兒是咱們離開江寧的第一個中秋節,咱們即便是再苦,也得從苦中找點兒樂。前天晚上,你們要我講《一捧雪》,我沒講。現在,我講給你們聽。”李氏看了文君、金鈴一眼,不緊不慢地接著說:

“明朝嘉靖年間,太仆寺卿莫懷古,曾於風塵中提拔裱褙匠湯勤,並將湯勤薦給當時權盛一時的宰相嚴世蕃。湯勤不但不知感恩,而且想謀占莫懷古之妾雪豔,攛掇嚴世蕃向莫家索取家藏的古玉杯‘一捧雪’,莫懷古以贗品獻給嚴世蕃,但湯勤認得杯的真假,將真相告之嚴世蕃。嚴世蕃非常憤怒,命人到莫府搜取真杯。莫府仆人莫成將真杯藏起來,杯沒被搜走。莫懷古害怕再被嚴世蕃逼交古玉杯,於是棄官逃走。而嚴世蕃卻在朝上上本彈劾莫懷古並派人追拿他,從而導致莫家家破人亡。後來,莫懷古之妾雪豔佯於湯勤為妾,洞房中雪豔刺死湯勤,報仇後自刎了。唉,曆朝曆代,都有忘恩負義的小人,小人得誌,好人就得遭殃。”

李氏抬頭往外看了一眼,站起來說:“走,你倆陪娘到外麵看看月亮,娘得看看京城的月亮跟江寧的月亮,是不是一樣!”

馬氏和於氏走到李氏身旁,攙著李氏往外走。

圓月明亮,星光燦爛。

三人都在仰臉望著月亮,李氏的一縷白發在耳邊微微擺動,馬氏和於氏的眼裏含著淚花。

雍正六年陰曆八月十六晚。

“十七間半房”後院:水井旁邊。

天上,月如銀盤;月中的桂樹,清晰可見。

水井東邊的一片菊花,黃的如金,白的似銀,都在笑吟吟地仰著臉賞月。

曹順(曹霑的大伯父――上茶房領班:六品)看了看月亮,把目光移到曹霑臉上。

“霑兒,你把我請到這裏來,想說什麼事?”

“我想問您在宮裏處境怎麼樣?”

曹順苦笑著搖了搖頭,“天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聽奶奶說,以前的皇太子是有命無運,真是這樣嗎?”

曹順眨了眨眼,“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那你得先回答我問的事,行嗎?”

“行。”

“你眼下的生活,與你小的時候,有天地之別,你感覺如何?”

“感覺相當不好,不過已經習慣了。不習慣也得習慣,到哪山就得唱哪山的歌。”

“你想念以前的好日子嗎?”

“剛被抄家時,天天想,後來就不想了,想也是白想。”

“你想念你叔父嗎?”

“怎麼能不想呢!我經常夢見叔父教我寫詩的情景,夢見叔父在獄中流著淚說他冤枉。昨天夜裏,我還夢見叔父讓我請奶奶救他早日出獄呢!”

曹順抬手擦了擦眼,“你現在能以前邊的菊花為題,吟首詩嗎?”

“我試試。”

曹霑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菊花,輕輕噓了一口氣,接著吟道:

攜鋤秋圃自移來,

籬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經雨活,

今朝猶喜帶霜開。

冷吟秋色詩千首,

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護惜,

好知井徑絕塵埃。

“不錯,有景有情。”曹順指著菊花說:“那些花,是你栽的?”

“我和霈弟弟一塊兒栽的。”

“你剛才吟的詩,有真情實感;有真情實感的詩,才是有韻味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