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二年仲春的一天傍晚。
定邊大將軍安西行營:楊韜住房。
桌子上放著古箏,古箏前麵的陶罐裏放著幾枝桃花,花兒大多為粉紅色,隻有幾朵紅如胭脂。
楊韜站在桌前看著桃花,情不自禁地吟道:
桃花塢裏桃花庵,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
又摘桃花換酒錢。
楊韜轉過身子,一麵踱步一麵接著吟道:
酒醒隻在花前坐,
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複日,
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
不願鞠躬車馬前。
曹霑推開門走進房內,微笑著說:“先生,您吟的是您的新作?”
“我若是能做出這麼好的詩,就好嘍!”楊韜笑著說:“我吟的是唐寅的《桃花庵歌》,剛吟完‘不願鞠躬車馬前’這一句。”
曹霑:“我此時來,豈不是掃了你的興致?”
“此話差也。是我請你來的,怎麼能說你掃了我的興致呢?”楊韜笑了笑,“趁此機會,你吟下麵的詩,我來彈一曲,如何?”
“好啊!”
楊韜坐下來,手指在琴弦上撫了一下。
曹霑隨著琴音吟道:
車塵馬足顯者事,
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
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
彼何碌碌我何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
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
無花無酒鋤作田。
渾厚的吟詩聲與清脆的琴聲融為一體,猶如天籟之音。
“霑老弟,”楊韜轉過身子說:“隨著琴聲吟詩,感覺如何?“
“好極啦!特別是吟著‘若將花酒比車馬’這一句時,聽著您彈的琴聲,仿佛覺得那花酒與車馬就在眼前晃動一樣。”
“是啊,同是一首詩,在不同的心境中可以吟出不同的感覺,有時候甚至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曹霑點著頭說了聲“對”,“先生,您讓我來,是為何事?”
“我想聽聽,你把《廣陵散》的‘引子’,彈出意境沒有。”
“離彈出意境還遠著呢。”
楊韜站起來說:“你彈一遍讓我聽聽,如何?”
“好的。”曹霑坐下來,捋了捋衣袖。
琴聲悅耳動聽,如行雲流水。
楊韜的右手指輕輕地拍著左手背。
琴聲中出現了幾個雜音,楊韜的眉頭皺了一下。
“霑老弟,你這一次沒有上一次彈得好,是不是心裏有事?”
“是的。我彈後一小段時,突然想起了昨天夜裏做的夢,心裏有點亂。”
“你做的是何夢?”
“我夢見我奶奶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可能是這一陣子時常想你奶奶,所以做了這樣的夢。”
“過年那一陣子,我想得多些,而這一陣子從未想過。先生,夢裏的事與現實中的事,是不是相反的?”
“有這種說法。不過,好像並不全是這樣。”
“是不是人死之前,會與其親人打招呼辭別,得到他去過的地方收腳步?”
楊韜笑了笑,“這隻不過是傳說而已,不可當真。”
“不完全是傳說,我奶奶就親身經曆過。”曹霑一本正經地接著說:“聖祖皇帝賓天的頭一天夜裏,我奶奶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聖祖皇帝。事後我奶奶說,那是聖祖皇帝來收腳步。我奶奶講這話的當天夜裏,我嚇得一直用被子蒙著頭。”
“你奶奶在聖祖皇帝賓天的頭一天夜裏,夢見聖祖皇帝,很可能是湊巧趕到一塊兒了。”楊韜說完話,心想:“類似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不過,究竟是不是巧合,很難說清楚。算啦,我還是想辦法換個話題吧。”
“霑老弟,你靜一靜心,把《廣陵散》再彈一編,如何?”
“好吧。”曹霑微閉著頭眼睛,調整著心境。他睜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撫著琴弦。
琴聲悠揚,如竹葉隨風高歌。
琴聲由婉轉清亮漸漸轉入悲壯淒涼。
楊韜神情肅穆,兩眼緊盯著琴麵。
曹霑的神情隨著曲調變化,琴聲如同他的心音一般。
定邊大將軍安西行營:校場。
天上,飄著幾朵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