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村:張宜泉家。晚上。
西廂房裏,正麵牆上懸掛著蘭、竹、菊、梅四幅屏,兩邊的楹聯是:暗吸日月星雲香魂,明吐春夏秋冬豔魄。
桌子上,放著一盞點燃的油燈及筆、墨、紙、硯等物。
張宜泉仍在踱步,印在牆上的影子隨著移動。
他停住步子,長籲一口氣,走到桌子邊坐下來,拿起筆疾書。
他剛寫了兩句詩時,辛敏掂著茶壺走了進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子邊,往茶碗裏倒水。
張宜泉麵帶謝意看了辛敏一眼,在墨池裏潤了潤筆,接著揮筆疾書。
辛敏站在張宜泉身旁,目不轉睛地觀看。
他放下筆,端起茶碗連著喝了幾口,臉上露著愜意的笑容:“敏兒,你把剛寫的這首詩念給我聽聽。”
“我已經看了一遍,有好幾個字都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我念得磕磕巴巴地,豈不是糟蹋了你的詩文,掃你的興致?!”
“這也倒是。”張宜泉放下茶碗,看著辛敏說:“你把不認識的字指出來,我告訴你。”
辛敏指著字說:“這個字咋念?”
“這個字與‘成功’的‘成’,念一樣的音,‘逞能’的‘逞’字,就是它。”
“這個呢?”
“這個字與‘慪氣’的‘慪’,念一樣的音。這個字,有兩種意思,一是指歌唱,二是指民歌。”
“這個呢?”
“這個字與‘耕地’的‘耕’,念一樣的音,指的用蒸、煮方法做成的糊狀食物。譬如,咱們說的玉米糊糊,用講究的話說,就是‘玉米羹’。”
“這個呢?”
“這個字與‘怨恨’的‘怨’,念一樣的音,最早指帝王的花園,後來也把文化藝術薈萃之處,稱為‘文苑’或者‘藝苑。”張宜泉頓了一下,“還有嗎?”
“沒有了。”
“此時,你該可以念詩了吧?!”
“我試試吧。”辛敏攏了攏頭發,一字一句念道:
愛將筆墨逞風流,
廬結西郊別樣幽。
門外山川供繪畫,
堂前花鳥入吟謳。
辛敏看著“羹”字鯁了一下,隨即接著念道:
羹調未羨青蓮寵,
苑召難忘立本羞。
借問古來誰得是?
野心應被白雲留。
張宜泉端著茶碗滿意地點了點頭,“知道我為何寫此詩?”
“我約摸,你不是又有了啥感慨,就是又想到了啥景物。”
“何以見得?”張宜泉笑著說。
“聽你說的呀!詩,不是言誌,就是寫景抒情。”
“沒錯。不過,這首詩卻是因曹先生之事而作。”
辛敏圓睜著眼睛看著張宜泉:“因曹先生之事而作?!”
“對。”
“他的啥事?”
“瑉兒滿月酒那一天,曹先生家去了一個官,你還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回來的路上,你跟我說,那個官是禮部侍郎,姓董。”
“你猜,他到曹先生家因為何事?”
辛敏想了想,“是不是想曹先生給他畫一幅畫?”
“不是。他本身就是當今屈指可數的畫畫高手之一。”
“那,他是不是想在曹先生麵前露一手?”
“也不是。實話告訴你,他是想讓曹先生進宮當畫師,畫懸掛在淩煙閣的功臣像。”
“這可是個百年難遇的好事,事成了嗎?”
“沒有。”
“是人家看不上他?”
“那倒不是。”
“那是為啥?”
“是曹先生自己不想去。因此,他畫怪石圖用了真本事,畫人像僅用了一半的本事,故意讓人家看不上他。”
“曹先生能進宮當畫師,可是比呆在這窮山溝裏強得太多了,他為啥放著陽關道不走,而要走獨木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