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
曹霑一個人坐在褥墊上，依舊雙手托腮想著心事。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長籲了一口氣，一邊踱步一邊小聲吟道：
陰陽交結變無倫，
幻境生時即是真。
秋月春花誰不見，
朝晴暮雨自何因。
心肝一點勞牽戀，
可意偏長遇喜嗔。
我愛世緣隨分定，
至誠相感作癡人。
他回到原處坐下來，看了一眼專門盛放書稿的包袱，心想：“如今靜心細想，表叔的話，說得極是。後四十回的文字，因為急於求成，不僅總體上有些粗糙，而且有些故事寫得比較直白，寓意、趣味及詩情畫意方麵，都有一些欠缺，確實得修改。”他輕輕咬了一下牙齒，在心裏歎道：“無論做何事，欲超越前人，不容易；欲超越自己，更不容易！路漫漫兮其修遠，吾將上下而求索！”
老艄公走進蓬門，叫了句“林公子”，邊走邊看著曹霑說：“看您的神色，好象是又在想心事，是想家還是想那沒考中的事？”
曹霑微笑著說：“想家。”
老艄公“喔”了一聲，在曹霑對麵的麻包上坐下後接著說：“人出外久了，都念家。在家千般好，出外處處難啊！喔，您昨晚問的事，我已經打聽到了。那天挨黑的時候，在何家鎮施法布道的那個女子，是‘紅陽教’的。”
曹霑“哦”了一聲，心想：“那一年，離開江寧坐在船上的第二天，奶奶與我講過‘紅陽教’的來由。此時，我問問老舵手，看他是否知道。”於是叫了句“老艄公”，接著說：“您是否知道‘紅陽教’的來由？”
“紅陽教是白蓮教一支派，又名混元門、元沌教，創始人名叫韓太湖。據說，韓太湖生於隆慶四年(1570)，少年時期曾至河南、湖北等地訪道，吃了好多苦，也沒弄出啥名堂。萬曆十六年，他又到直隸臨城太虎山漕蹊洞修行，三年後得道，創立紅陽教。他奉無為教教祖羅清為祖師，自稱羅祖轉世，號飄高祖。”老艄公磕了磕煙鍋，接著說：“紅陽教傳習的內容，多為一般白蓮教教義，道徒平日也沒啥活動，隻是在如來佛、地藏、觀音誕辰及飄高祖的生辰、忌日或為人辦喪事時，聚集部分道徒舉行佛事、誦經，而後做治病、施藥之類的善事。不過，紅陽教被列為邪教遭禁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沒啥動靜，好象沉下去了，隻是這幾年又浮了出來，活泛開了。”
“依您所知，信紅陽教的人能占幾成？”
“能占幾成，我說不準。聽說，信的人不少，還有一些信徒是當官的家眷。”
“這些人為啥信紅陽教，您是否知道？”
“就老百姓來說，不管信啥教，其中原由，我約摸不外乎這兩條，一來老百姓本來就窮，害怕天災人禍，想求菩薩保佑，圖個一家人平安，平安就是福；二來女人們、上了年紀的人和有病的人，沒事念念經，禱告禱告，心裏踏實不空蕩了；特別是那些既請不起大夫、郎中，又買不起藥的病人，他時常求求菩薩保佑，說不定還真能把病求好呢！” 老艄公幹咳了一聲，看著曹霑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也倒是。”
“可是，有個疙瘩，我一直解不開，不知道您能不能幫我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