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賓院”:梅蘭竹住房。
房子前半端放著一個八仙桌。桌子中間,放著硯台、筆架、筆洗、調色盤等物件。
曹霑、李之站在桌子東邊觀看梅蘭竹剛輟筆的曹霑的畫像,畫像上的題款是:芹圃兄雅正。落款是:山鬆(梅蘭竹的號)拙筆於辛未(乾窿十六)年夏。
梅蘭竹、鍾石站在桌子西邊觀看曹霑畫的《石頭?葛藤圖》,題款是:山鬆雅正。落款是:芹圃拙筆於辛未年夏。
李之看著畫像說:“芹圃兄,此幅畫像,哪兒是傳神之筆?”
“閑雲(李之的號)兄,你這是明知故問。”曹霑笑了笑,接著說:“豈不成了放屁脫褲子――多此一舉?!”
李之:“都怪我剛才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此幅畫像除了眼睛是傳神之筆,是否還有別的地方?”
曹霑:“你說呢?”
李之:“依我來看,額頭與嘴唇也都畫得特別逼真,也可謂傳神之筆。”
曹霑:“你若覺得是,那就可謂是。”
與此同時,梅蘭竹與鍾石也在評議曹霑的《石頭?葛藤圖》。梅蘭竹叫了句“澹泊兄”,笑嗬嗬地看著鍾石說:“有何感慨?”
鍾石:“畫若其人!”
梅蘭竹愣了一下,“此話怎講?”
“若是說人,初見有點怪,深交值得信賴;那麼此畫則是,初看有點怪,細品頗為可愛。” 鍾石瞄了曹霑一眼,“不過,我覺得這畫中的石頭與葛藤,因畫得過於誇張而顯得有些失真,不知對否?”
梅蘭竹:“恕我直言,就澹泊兄剛才說的話而言,從輕裏說,是欠妥;從重裏說,就是不懂行嘍。”
鍾石“噢”了一聲,接著說了句“請指教”。
“這幅畫,雖說有的地方,也用了工筆,但總體而言,還是屬於寫意畫。寫意畫,注重神韻,而不是形似。對於觀畫者而言,心之所至,畫即所現。譬如,若是專心細看,則可看見此石顏色土黃,此葛藤是深褐色藤莖、墨綠色葉片、淡青色觸須、紫鍺色花朵。”梅蘭竹無意中看見了曹霑讚許的神色與目光,興致勃勃地接著說:“總而言之,觀畫之妙,運乎一心。隻有與畫者靈犀相通,才能看見畫之神韻與未畫之畫。”
鍾石點著頭說了句“有道理”,接著說:“我今兒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啦!”
“澹泊兄言重了。”梅蘭竹叫了句“芹圃兄”,看著曹霑說:“你剛才許的願,現在該還了吧?!”
“該還啦!欠帳還錢,欠願還願,事雖不同,理卻一樣嘛!”曹霑頷首一笑,接著說:“來,咱們先一同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起來,而後坐在這兒多盡一會興,如何?”
梅蘭竹、鍾石和李之同時答應了一聲“好”,立馬動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收拾完畢,四個人圍桌而坐。曹霑坐在上首,梅蘭竹坐在下座,鍾石坐在曹霑下方,李之與鍾石對麵。
“你們注意聽好,我開始說謎麵了。”曹霑頓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在梅邊在柳邊,
個中誰拾畫嬋娟?
團圓莫憶春香到,
一別西風又一年。
曹霑環顧了大家一眼,“這個謎語,比較奇特,既有一個表麵謎底,還有一個坐實謎底。表麵謎底,打一戲名;坐實謎底,打一物件。你們猜吧,猜不出的接莊!”
三個人都在思索,卻神態各異――梅蘭竹雙手托著下巴,鍾石仰臉看著頂棚,李之撓著頭喃喃自語:“表麵謎底,打一戲名;坐實謎底,打一物件……”
“各位猜得如何?是否已有結果?”曹霑微笑著說。
“我,”李之搖頭歎氣:“我絞盡了腦汁,一個謎底也猜不出來,隻能望謎興歎!”
“我隻猜出了表麵謎底,是《牡丹亭》。”梅蘭竹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怎麼想也沒有想出來坐實謎底!”
“我與山鬆兄恰恰相反!猜出了坐實謎底,是蒲扇。”鍾石笑著說完話,看著曹霑說:“芹圃兄,我猜得對不對?”
“對!”曹霑笑了笑,“澹泊兄與山鬆兄合在一起,是兩個香皮匠,勝過諸葛亮!”
李之皺著眉頭:“芹圃兄,這兩個謎底與謎麵的關係,你能否解給我聽聽?”
曹霑:“山鬆兄、澹泊兄,你倆都是解鈴人,閑雲兄的問題,由你倆分別回答,如何?”
梅蘭竹與鍾石同時說了句“好吧”,梅蘭竹接著說道:“謎麵的四句話,本來說的就是《牡丹亭》中的事。‘不在梅邊在柳邊’,說的是杜麗娘死前曾給自己畫了一幅肖像,並在畫上題詩一首:‘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謎麵的第二句,說的是柳夢梅在觀中拾到了杜麗娘的自畫像;謎麵的三、四句,說的是不要去回憶春香來到而團圓的情景;春香,是杜麗娘的婢女;柳夢梅在懷念杜麗娘有‘砧聲又報一年秋’之語。所以,此謎語的表麵謎底,自然是非《牡丹亭》莫屬嘍!”
“蒲草,又名香蒲草,生長在河邊,自然是‘不在梅邊在柳邊’;在采收者和做扇者心中,蒲草如同畫中的嬋娟一樣美麗;夏天使用蒲扇的人,自然不會回憶蒲草在春天開花時的芳香,因為,從蒲扇在初秋被閑置到第二年夏天‘團圓’,已經將近一年啦!”鍾石舔了舔嘴唇,看著曹霑說:“芹圃兄,我解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