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霑住房外屋。午飯後。
八仙桌上放著筆、墨、紙硯與一把茶壺、一個茶碗。
曹霑坐在桌子左邊，看著剛為《廢藝齋集稿》第一卷《金石》寫的序，小聲念道：“從古至今，皆把扶弱濟貧作為行善積德之義舉。故，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今每當思及有廢疾之人之謀生艱難，則潸然淚下，感慨萬千。人非草木，心非鐵石；眼觀廢疾者之苦，孰忍等閑坐視？！吾雖非大德大才之人，但願以舉手之勞，能為幫扶廢疾者盡微薄之力，心亦足兮！”他頓了一下，接著念道：
“篆刻一道．向無成書，前賢說篆說印，散見於他書及印譜內者居多。而今，吾就前輩之論，薈萃纂輯，自考篆以至選石，別類分門，使閱者一目了然。 是集專為鐫印而設，其於諸家篆刻之論，惟有關於實用者則采之。刻印必先學篆，學篆必須讀書，非嫻熟經史，博通六書，終難免俗。”
這時，劉蘭芳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叫了句“先生”，接著說：“能打擾您一會兒嗎？”
“有事？”曹霑看著劉蘭芳說。
劉蘭芳點著頭“嗯”了一聲。
“進來說吧。”
劉蘭芳走到桌子旁邊，看見茶碗裏水不多了，連忙掂起茶壺斟了一些水。
曹霑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有何事，坐下來說。”
劉蘭芳在桌子右邊的椅子上落了座，用餘光瞄了曹霑一眼，低著頭說：“先生，您是不是想攆我走？”
“噢？此事從何說起？”
“我來您這兒已經十天了，對吧？”
“好象是吧。”
“時至今日，我才發現你們每頓飯大多吃的是粗糧，唯獨讓我一個人吃細糧，這不是明明要攆我走嘛！”
“你這話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曹霑微微一笑，“讓你吃細糧，倒成了攆你走啦！理由何在？說來聽聽！”
“我以前聽人說過，富裕人家欲讓客人走，就想辦法給客人吃差的，讓他不得不走；不富裕人家欲讓客人走，就想辦法給客人吃好的，讓他不好意思不走。如此看來，您自然想讓我不好意思不走。”劉蘭芳紅著臉瞄了曹霑一眼，“對吧？”
“我暫且不評論你說的話對不對，隻是要問問你，我如此做法，究竟對不對？”
劉蘭芳不假思索：“不對。”
“為何不對？”
“因為你們把我當作外人對待。”
“你誤會了。其實，我、巧兒姐姐還有瑉兒，都沒有把你當作外人對待。”
劉蘭芳忍不住打斷了曹霑的話：“那您為何這樣對待我？”
“我這樣對待你，自然有我的緣由。”
“是何緣由？”
“實話告訴你吧，我剛從江寧來到京城那一陣子，天天吃麵食，尤其是吃玉米麵與麥麵做的所謂‘金銀卷’時，每咽下一口，總覺得嗓子眼裏像是有東西拉了一下一般。後來，第一次吃我大姑媽送的米做的米飯時，我一下子吃了兩大碗，連菜都沒有吃。”曹霑舔了一下嘴唇，看著劉蘭芳說：“我約摸，你會與我那時候一樣，所以才有意這樣對待你。明白嗎？”
劉蘭芳點著頭說了句“謝謝您的一片好心”，猶豫了一下。“我，我還有一件事，當不當問？”
“你說吧。”
“我，若是一直呆在這兒不走。”劉蘭芳瞄了曹霑一眼，低著頭說：“您，您會不會攆我？”
“撇開你我兩家遭遇相似、理應同命相憐不說，就憑你能找到這裏來，相逢是緣這一層，我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呢！”曹霑看了劉蘭芳一眼，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有個問題我弄明白，此時能問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