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被自己的想法駭了一跳, “容恪明知是圈套, 還往裏鑽?”
冉秦沉了一股氣, “我進宮一趟。”
“你做什麼去?”
冉秦道:“見皇帝。”
歸根結底,都是皇帝下的一個死命令,容恪忠心為主, 反遭皇帝嫉恨,這是哪門子道理?他如今回陳留這麼久了,秋毫不敢有所取, 可見早對兵權並無興致,皇帝要褫奪,他半個字都不曾反駁,何必還定要取他性命?
但這番話, 冉秦以往顧著家中老小不敢說, 但如今朝中主事兒的換成了太子,有些兒話卻不吐不快了。
齊野也是久病在床,好容易等到有個有良心的臣子卿家來看望自己,齊野為了顯示禮賢下士,換了一身幹淨的龍袍, 焚香側臥在貴妃椅上等著,見冉秦來了,客套虛禮免了, 隻問家事來,“妹夫。怎的,大將軍府住不慣了?來宮裏討兩杯酒喝?”
冉秦皺眉, 直言來意,“皇上,能否將暗殺容恪的指令給撤了?”
齊野臉色一變,笑容僵在了臉上。
什麼叫暗殺呢,就是別人壓根不知道。別人知道了,那就不叫暗殺了。
冉秦都心知肚明他容不下容恪,把話拆開,一說,齊野麵子上也掛不住,便冷然道:“我原本想放過他,讓他在京裏安安逸逸做個景陽王,可容桀偏挑著這個時辰死,他必須回陳留,朕也是徒增奈何,唯有出此下策,你莫不是不知道,容恪在陳留有多大的威望?”
冉秦道:“臣心知肚明,容恪對陛下,絕對不是威脅。”
見齊野還要說話,冉秦沒客氣,打斷了這個病秧子,“皇上,夷族之患,可保五年不興。但夷族政權風雲變化,誰知將來如何?陛下折煞功臣良將,來日,何人為你守江山?王猛和王玄勇武有餘,頭腦不足,遲早要吃敗仗。我陳留擁具天險,一旦失陷敵手,則河山不保,社稷不穩哪。”
“將來,皇上,如今朝中,還有皇上可以信賴、可以仰仗的武將麼?將來太子即位,他個性仁慈軟弱,重文輕武,隻治太平之世,不能力挽狂瀾哪陛下。”
齊野沉默了許久。
要擱以前,冉秦敢跟他這麼說話,他拉他出去先揍個三十大板。但人病久了,骨子裏的雄心烈火,也像澆了水的爐子,隻剩得最後刺啦一聲響,半個火星子都冒不出來了。
更何況,令人頭疼的是,冉秦這話句句在理。
齊野揮了揮手,“冉卿家啊,你的話朕記住了,你讓朕考慮考慮。”
冉秦長歎一聲,被齊野轟出了金殿。
齊野雖然要麵子,但冉秦的話就像是他心裏的一粒種子,要真把容恪怎麼樣了,恐怕不少人要寒心。這也就是他之所以要“暗殺”而不是要“明殺”容恪的用意所在。
但是如今罷,大家夥兒都知道容恪性命垂危了,還都是他朝令夕改一手造成的。
這要是容恪真死了,不說別的,史書上得記他一筆。齊野一輩子沒什麼建樹,值得吹噓的也就是從他這一代開始,再沒有遠嫁夷族的和親公主,幾度打得忽孛落花流水……但這一切竟然也都是容家幫他完成的。
而容恪更是居功至偉。
說到底,要不是這個居功至偉……也不必……哎,他還是蠻喜歡容恪的。
齊戎被皇帝私詔入寢殿,齊野咳嗽了幾聲,連夜又淋了場寒雨,愈發腰酸背疼,五髒六腑不得安生,拉著太子就哭訴,“兒啊,你老子怕是不行了。”
齊戎臉色一白,忙跪在皇帝病榻前,握住了皇帝的老手,齊野幽幽一歎,“人在死前罷,總喜歡胡思亂想,朕這幾日,總想著容恪的事。朕好像,給王猛下了一道密詔,讓他私底下處死容恪來著。”
“……”
齊戎心想,父皇你可別裝糊塗了。要麵子要到這個份兒上,也是頭號人物。齊戎無可奈何。
這都不是輕飄飄一句話就可以摘清的事兒。
齊戎安慰道:“放心罷,兒臣以為,王猛不是容恪敵手。”
齊野歎道:“朕倒不是真怕這個,就是,朕大限將至,將來怕不能留給你幾個忠心耿耿的武將。冉將軍廉頗老矣,王猛和王玄剛愎自用,做事不用腦子,容恪再一死,朕真就沒幾個武將留給你用了,要是夷族人打來……哎,你頂不頂得住啊。”
皇帝伸手,在齊戎手背上拍了拍。
但齊戎卻心中一顫,他早已私底下決意退位讓賢,可父皇病入膏肓,對自己寄予厚望,有些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眼下,齊戎隻有穩定好齊野的心情:“兒臣答應父皇,一定守好這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