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1 / 2)

江秋白莫名其妙地被容恪叫到李府一隅, 偏僻的角落, 隻有稀鬆的軟泥, 被一宿的夜裏泡出一股濃鬱的泥香,江秋白對著世子的背影一愣,手裏便被塞了一張紙, “世、世子?”

容恪道:“從今以後,我不是世子了。你拿著這封信,到番州的月門鏢局, 可以換取一千兩紋銀。”

“這個……”饒是江秋白再怎麼死心眼兒,也聽出了容恪的話外之音,“世子要趕我走?”

容恪負著手,微笑著低了眉, “不是趕你走。你和曲紅綃, 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時有委屈,是我對你不住。我準你三年假,帶著她好好過,要是以後你們仍然願意回來, 我也不攔著。”

江秋白幹澀的嘴唇一動,雖明白世子的好意,可他, “不說我了,紅綃不願意的。她、她一直以來隻想追隨著世子。”

容恪一笑,手掌在他的左肩拍了兩下, “別想多的。對於她來說,我隻是救命恩人。不過這麼多年,早還清了,互相體諒罷。”

與聰明人說話,交淺言深,三兩句話將冰山一角披露,上下的七八分早不用刻意揣測。

如今是,世子為難,江秋白也為難,唯獨知恩圖報的曲紅綃一根筋,全然不察兩個男人之間早已有了摩擦。

江秋白捏著信,點頭,“我會同她說的。”

江秋白握了信箋,推開門,曲紅綃似有慌亂,匆忙將手裏的東西往被褥底下一塞,故作冷冰冰的模樣睨著他,江秋白早看見她藏了東西,卻一時沒戳破,往茶葉小幾上取了一隻青花瓷杯,抿了一口清茶,腹中可算是暖和些了。

“紅綃,我與你說件事。”

通常情況下,這個男人開口叫“紅綃”,而不是黏答答、惡人兮兮的“媳婦兒”,就是要說正事,曲紅綃也正襟危坐起來,清冷的眼波一滾,落到了他的信上。

他將信扣在桌上,低低道:“世子有言,讓我帶著你去遊山玩水,放幾年的假。”

曲紅綃一聽,坐不住了。她起身將江秋白麵前的信揭了過來,白紙黑字,的確是世子手書。

她跟在容恪身後這麼久,不至於認不得。

江秋白忐忑地等著,眼風不動地偷瞟曲紅綃,留意她的神情。好像她做這一個決定,就是在取舍,他和世子在她心底誰的分量更重。但見曲紅綃如霧似的眼波如一池風荷掀動細浪,柳葉眉緊緊一顰,江秋白忐忑不安的心隨著瓷杯落地的碎裂聲,也攤成了一團軟泥,徹徹底底碎了。

曲紅綃退後了小半步,那隻杯子就砸在腳麵,她蹙了蹙眉,江秋白飛快地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將碎瓷片往手裏收拾,曲紅綃又仔細看了眼落款,默默一歎,將信箋放了回去。

她正要低頭,蹲下身與江秋白一道收拾,卻不留神撞見滿掌血。

他捏著瓷杯碎片,垂著眼簾一動不動的,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曲紅綃大驚失色,“你這是做甚麼?”

江秋白一動不動,任由她將手掌搶過去,曲紅綃替他將手掌掰開,浸了血的白瓷片掉落,曲紅綃抬起頭,額發的覆蓋下,看不清他的臉,她問道:“當真,這麼想離開麼?”

他不說話。

曲紅綃道:“那就……離開一陣罷。”

江秋白倏地抬起頭,眼眶通紅,蘸著一點濕潤,“不,我不會勉強你的。”

“但你在威脅我。”曲紅綃看了眼他的手,雖是武將,但她也像普通女人隨身帶著幹淨的帕子,替他將血痕緩慢地擦去,動作不可謂不溫柔,江秋白心裏柔情蕩漾,倘若她一直對他這麼好,他什麼苦楚,什麼委屈都願意忍受的。

“我也不是很想走,隻是……”你的決定對我才不同。

曲紅綃懂了他的話外音,語氣不自覺低沉了下來,“你知道,我為什麼決意跟著世子麼?”

“不知道。”曲紅綃來的時候,江秋白還隻是軍營裏一個不出彩的嘍囉,誰來也不會多看他一眼的一個鄉巴佬。

曲紅綃緩緩道:“我以前跟著師父在陳留落雁山學藝,是夷族兵突然闖入,他們大肆燒殺,放火燒了我師父的山。師父腿腳不便,夷族人劫掠之後,隻有我活了下來。”

江秋白手心一緊,險些又將指甲掐入了傷口之中。

曲紅綃沉默了一瞬,扭過了頭,“我十五歲一個人漂泊了許久,拿著我的刀。最難過的時候,雇主買通我,讓我做殺手。酬勞豐厚,我接了。但,事成之後,我發現自己殺的人是忠臣良將,曾追隨容桀殺敵立功的陳留肱骨。我知道錯殺了好人,從此放棄了殺手營生。無論誰,出多高的酬勞,目標又是怎麼十惡不赦,我都不肯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