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舍不得爹娘, 哭得一抽一抽的, 出發前一晚, 容恪在驛館抱著女兒哄了一個時辰,綿綿哭得聲兒啞了,才緩緩睡著, 冉煙濃不忍心,可綿綿在上京有的是人照顧,容恪經年不上戰場, 這一回又有王猛等人使絆子,她更是不能安心隨著軍隊回魏都。
等綿綿一睡熟,冉煙濃就不敢看她了,走到帳外去, 對啾啾叮囑了又叮囑, “爹娘不在身邊,啾啾要照顧妹妹,不許欺負她,她想爹娘的時候……”
這話冉煙濃還沒說完便後悔了,啾啾自己也是個孩子而已, 他能照顧什麼呢,他想爹娘的時候又怎麼辦呢?
啾啾從懷裏摸出一隻陶塤,是容恪親手交給他的, 他精明地揚起手裏的寶貝,“我就吹這個給妹妹聽。”
冉煙濃一怔,為兒子的懂事動容, 啾啾試著給她吹了起來,才幾個音,冉煙濃臉色複雜地按住了兒子的小手,“以後再吹吧。”
啾啾道:“娘親放心,兒子會把它學會的,等你們回來,我就把爹教我的拳法和打穴都學會了,也會吹這個。”
冉煙濃笑著替他將小夾襖穿戴在身上,揉了揉兒子肥嘟嘟的臉蛋,“啾啾真聽話。”
兒子雖是個武癡,但武癡有武癡的好,至少他有事情做,想爹娘的時候便少些,雖然冉煙濃懷疑他有些說大話,但總不會比女兒更鬧得凶了。
啾啾和綿綿是在睡夢中與爹娘分開的,冉煙濃怕他們哭鬧起來,在軍中不好看。冉秦本來也要上戰場,但冉橫刀搶了他的行當,聖旨又隻讓他回魏都——這一定是清榮的意思,齊戎怕老婆才不肯讓嶽父去打仗。
但其實薑還是老的辣,冉秦運籌帷幄的功夫比容恪要高明多了。
啾啾沒有能如願瞧見爹爹穿鎧甲的模樣,大夢一覺,醒來之後,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車裏還有明蓁奶奶和外公,他傻傻地看了一眼周遭,綿綿還在睡著,似乎不知道沒良心的爹娘早就北上去了,他默默地哀歎了一口氣。
明蓁撫了撫啾啾的小腦袋瓜,“小世子,你的爹爹早幾年前就能打得夷族落花流水了,不消半年功夫的。”
這個啾啾知道,但是半年也很久啊。
冉秦道:“到了上京,外公教你拳腳和刀法。”
啾啾一聽,飛快地爬到外公身上去了,差點沒嚷嚷著將妹妹吵醒,“外公!”
明蓁搖搖頭,小世子這麼癡迷武學,將來不知道又要多神氣呢。
冉秦摸了摸小外孫額前的一撮碎毛,撫須點頭,“跟外公先回上京等著,那兒你外公、你姨母都在。”
認親戚啾啾不熱衷,明蓁悉心告訴他,他們家族龐大的關係網,比如當今大魏的小太子殿下,就是和他有相似血緣的表親,大魏的皇帝陛下的嫡親兒子,還要叫他一聲“大表哥”呢。
啾啾悶頭悶腦地聽著,疑惑地望向外公。剛說的他都不記得了。
那眼神似是再說:貴府家世好亂。
冉秦差點氣笑。
路走到一半,車輪咯著一塊青石,劇烈地顛簸起伏了一下,然後,馬車裏便傳來了一個響亮而淒慘的女娃娃的哭聲,驚天動地。
……
馬車沿著寬闊平常的山道南下,新雨過後,車轍泥濘。
明明女兒早就不在眼前了,可冉煙濃耳中卻全是女兒的哭聲,怕容恪知道她此刻的擔憂,又規勸自己回魏都去,她咬著牙不肯說,策馬跟上軍隊。
從今往北去,則是山路崎嶇,時有夷族離散的軍隊出沒了。
在日前一場大戰之中,王玄身死,但夷族的部分軍力百號人也被衝散了,與容恪及部下峽穀相逢,又正麵大戰了一場,最後魏兵望其旗靡,夷族人聞風喪膽,知道曾經的瘟神回來了,一個個趕不及要和汗王報信兒。
首戰告捷,但魏兵並不曾驕傲自滿,反而因為在大魏境內便碰上了夷族兵而更加枕戈待旦,連冉橫刀也殺了幾個敵寇,肅容道:“王猛真是個老匹夫,這也能夷人鑽了空子,捅到下蔡營後來了,倘若不是遇著我們,萬一夷族形成前後夾擊,王猛遲早跟他弟弟一樣下場。”
今早,大軍出發時,容恪特意將冉煙濃叫到一旁,溫柔地蹲下來,替她將一隻鋒利的短匕首綁在了靴內,這是防身用的,令取了一柄佩劍給她用,冉煙濃功夫不濟,容恪右腰帶兵,夫妻倆在一個隊伍裏卻要一前一後地走。
當夷族兵從穀口裏殺出來時,冉煙濃也想替容恪和冉橫刀分憂,但沒等她衝上去,容恪已親自到了她近前,在冉橫刀大顯威風要搶風頭時,容恪任由他去,蹙著眉策馬到冉煙濃身後。
冉煙濃驚詫地望著他,盯著看了許久,心裏忽地騰起一股慚愧和羞惱。雖然他不說,但她一定耽誤和拖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