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羊是長毛綿羊。綿羊是非常溫順聽話的,所以,都沿著固定的回家的道路,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也不太用指揮,隻需要趕一趕落單的就行了。那小孩在旁邊幫著忙趕,倒是輕鬆了那老伯。
他們一直把羊群趕到了圈裏,關上門,才算收工。
從毛坯房裏出來一個農婦,看著羊群入圈,才發現一直幫著趕羊的小孩子,自己不認識,顯然也不是周圍附近村子裏的,因為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村子裏也就幾十戶人家,誰家的情況,都是明白著,誰也瞞不了誰,所以,來了個陌生的小孩子,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的。
難道是個討飯的?這幾年又沒鬧什麼饑荒,家家戶戶都有了自己的田地,吃穿不愁了,怎麼還會有討飯的?看著髒兮兮的樣子還有破爛的衣服,倒是很像。
看著這農婦看著自己,那孩子也眼睜睜的看著她。
“老伴呀,別看了,這孩子餓壞了,先給他拿兩個饅頭來。”那老伯發話了。
“看來還真是個討飯的!”那農婦心裏想道。
不過看這孩子的可憐樣,還是心腸發軟,拿了兩個饅頭出來。
那孩子接過饅頭,三口並作一口吃,不到一分鍾,兩個饅頭就下肚了。隻見那孩子眼珠瞪得老大,嘴巴又大大的張開,顯然是噎住了,而且還噎得不輕,一個後仰,就摔倒在地。
這下把老兩口可嚇壞了,趕緊過來把那孩子抱到懷裏,又是揉,又是掐人中,也顧不得那孩子身上的髒臭了。
“你個死老頭子,從哪裏帶回來的小乞丐,要是死在咱們家可就麻煩了。”農婦一邊掐著那孩子的人中,一邊埋怨道。
“哎!我放羊的時候,從山裏邊走出來的,我看的可憐,就帶回家給點吃的。我怎麼知道這孩子會餓成這樣!”老伯顯然沒預料到會這樣。
“等他醒了,就讓他走吧。這麼髒,可不能讓他呆在咱們家。要是出什麼事,他父母找來了,可怎麼辦?”農婦說道。
“隻不過是噎著了,哪有那麼嚴重!等醒了再說吧。”老伯說道。
“你忘了,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咱們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隻不過是祖上富裕了點,文革的時候,你的腿就被打斷了。你怎麼變成的二跛子,都忘了?”這農婦顯然是以前吃夠了苦頭,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二跛子現在並不瘸。當時,腿被打斷了,就送去醫院給接上了,後來,跛了半年,才恢複正常,但二跛子這個稱呼,卻一直沿用下來。
“好好!聽你的,等他醒了,咱們把他送走。”老伯還是妥協了。
“哦”了一聲,那孩子悠悠醒轉,嗓子動了動,咕嚕了一下,饅頭咽下去了,就沒事了。
“你這孩子,怎麼不慢慢吃!”農婦說道。
“我餓!”孩子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來。
“你叫什麼名字呀?”老伯問道。
“我不知道。”
“你幾歲了?”農婦插嘴問道。
“我不知道。”
“你是哪裏人,家住在哪裏呀?”
“我不知道。”
“你怎麼到的山裏邊,你父母呢?”
“我不知道。”
“你打算去哪裏呀?”
“我不知道。”
……
老兩口問了一百多個問題,把想知道的都問了,但什麼答案也沒問出來,那孩子愣是回答了一百多個不知道。老兩口問的嘴巴都幹了,那孩子卻把頭搖的脖子都酸了。
“孩子,明天你走吧。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們也不敢留你,我們怕政府說我們買賣人口,那可就是大罪了。再說,我們兩口子無兒無女,現在生活的也不容易,家裏添一個人吃飯,一兩頓還可以,多了我們也拿不出多餘的糧食。”農婦還是提出來要這孩子走。
“老太婆,不是我多嘴。這孩子這麼可憐,什麼都忘了,他能到哪裏去。不如我明天帶著他去支書那裏問問,讓支書給想想辦法,這種事情,咱們得依靠政府。”老伯考慮問題比較全麵,也比較長遠。
“恩,說的也是。你帶他去洗洗澡吧,今天晚上先住咱們家,明天把他送支書那去。快點去,飯已經做好了,回來就吃。”農婦說話做事還是細致,能把很小的事情考慮的很清楚。
老伯就帶著孩子去洗澡了。
“哎!要是自己的孩子還在的話,那該多好呀!”農婦看著那孩子跟著她丈夫出去的身影,在心裏琢磨道。一時,農婦陷入了沉思。
他們原來生活的很幸福。文革開始後,他們十三歲的孩子,參加了紅衛兵的反動派。當時派別之間鬥爭的很激烈,有時甚至動刀動槍。
二跛子被革命派揪出來,開始了遊街示威帶高冒,後來,在兩派之間搶人時,被敵對方給打斷了腿,雖然很快治愈,但也跛了一段時間,等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外號,叫二跛子。而他們的孩子,在一次兩派鬥爭的時候,對方的槍支走了火,把他們的孩子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