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這場晚宴很冷清,太子沒了太子妃,隻有幾個側妃與良娣,呂後則帶了蘇琬兒作陪。晚宴沒有歌舞,隻有這不到十來個人安靜地用膳。
琬兒看見了那位美麗柔弱卻堅強的女人——肇的良娣柳芃。她梳著高高的雲朵髻,身穿石榴裙,默默地坐在大廳的最角落,一聲不吭,臉上掛著溫柔的笑。上一世,在李肇被貶黜後,隻有柳芃一直對李肇不離不棄,陪著他直到肇死去。蘇琬兒突然有些心酸,她無法想象肇身邊的這些女人們,在得知她們的夫君迷戀上了一個戶奴,並難以自拔,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晚宴上沒人敢說話,李肇也不想說話的樣子。蘇琬兒能看見呂後的努力,她關切地問這問那,從李肇後院幾個良娣的肚子,談到李肇院門口那塊假山石,呂後一個晚上都在笑眯眯地同李肇沒話找話說。可是李肇明顯興致不高,他甚至連配合呂後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隻低著頭回答“是”或“不是”,旁的多餘一個字都無。
蘇琬兒心中泛起了絕望,她甚至生不起恨來,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爭,對戰的雙方是李肇與他的親生母親。
呂後的心中也是絕望的吧!蘇琬兒這樣想,因為晚宴上,呂後的笑容裏明顯帶上了深深的疲憊。晚膳過後,呂後立馬就要回宮,在離開之前,她頓住了腳,臉上帶笑地衝李肇張開了雙臂。她想抱一抱她的兒子,或許她還想告訴李肇她愛他,因為他是她的兒子。可是李肇卻裝作沒看見,他適時地低下了頭,躬身作揖,擺出一副恭送皇後的模樣。
蘇琬兒心中一跳,笨李肇,你已經不是小孩了,怎能如此不知進退!
果然呂後的臉上寒冰浮起,蘇琬兒看見她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淩厲的光,呂後張著胳膊隻愣了那麼一瞬便重新恢複了平靜,她挺直了腰板往殿外走。或許李肇自己也意識到自己此舉有些過分,在呂後下台階時,他趕到呂後身邊,扶住了她的胳膊。
李肇僵直了胳膊讓呂後扶著自己往鳳輦走去,琬兒看見呂後的手隻虛虛地搭在李肇的手腕上,她眼中黑沉沉,看不清表情。二人之間那別扭的氣場哪裏像是一對母子?
李肇將呂後送上鳳輦後,低聲送別,“恭送皇後娘娘。”
琬兒心中再次一沉,李肇連一聲母親都不願再叫了。是李肇自己把他們之間的母子關係撇開的,他自己斬斷了自己最後的生路。
琬兒不出意料地看見呂後搭在鳳輦欄杆上的手摳進了扶手的椽頭,呂後低垂著眼,淡淡開口,“回宮。”
一行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夜色淒涼,秋風卷起枯黃的葉打著卷繞過李肇肆意翻滾的袍角。太子府外,李肇獨自一人蕭瑟風中,他當然看見了呂後的黯然,隻覺滿懷悲傷,結束了吧?他知道今日是他自己將自己推入了絕境之中,他與自己的母親都已深陷樊籠。
蘇琬兒沒有再替李肇向呂後求情,她知道呂後已經被李肇徹底激怒了,呂後明白她已經失去了這個兒子,李肇變成了她的敵人,他們母子再也不會有明天。
呂後下定了決心,她不能再留這個兒子,她不能姑息養奸,不能再容忍李肇這顆毒瘤長在自己的“皇位”之下。她已經給了李肇太多的機會,她不能再等了。
……
宮中不知何時開始流傳一個流言:呂後的三個兒子,其中一個是呂後的姐姐與人私通的兒子,呂後為了替姐姐掩護,便將姐姐的兒子抱進宮來自己養,賜了皇姓,名叫李肇。
蘇琬兒明銳的察覺到事態的急轉直下,上一世,也是在這樣的流言下,原本就與呂後關係惡化的李肇徹底崩潰。他也相信了流言,並在呂後精心為惠帝安排的一次療養期間,宮變了。他想趁惠帝與呂後不在京中時,奪取政權,禁錮帝後。可憐的李肇哪裏想到,他被人告密了,這次療養便是呂後專為他設置的一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