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重生後的蘇琬兒第一次主動尋來呂府找呂吉山。

她身著一身恭謹又嚴肅的女官服, 窄袖短衫, 曳地長裙, 高髻簪花、暈淡眉目,站在呂宅的花廳內飄飄乎如一朵遺世獨立的牡丹花。

花廳內的蘇琬兒轉過頭大大方方地迎上了呂吉山那意外又疑惑的目光,此時的呂吉山因歲數問題, 還拿不出他前世那成排的姬妾來歡迎自己, 這更讓她感覺一切都容易掌控了許多。

“太尉大人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下官這是來向大人祝賀加官晉爵來了……”

……

引禍未能成功的呂吉山再次麵對蘇琬兒時就一直有些提不起勁來。成功自是沒話好說, 因為蘇琬兒這個名字就再也不複存在了, 他也不用再對誰交代什麼。可眼下不僅沒成功, 而蘇琬兒明顯是拿自己做對手了, 這可真是一件惡心人的事情!

呂吉山被迫將蘇琬兒延引至自己的書房,裝模作樣地給她奉了茶, 並極力扯起愉悅的笑臉, 衝蘇琬兒表示:自己隻是僥幸獲得了一個小小的成就,就像瞎貓碰上死耗子,升官也是因為皇後娘娘的錯愛,當不起尚宮大人如此隆重的道賀。

再說了,自己回到京城已經快大半年, 連道賀表衷心的人早都歇站了, 蘇琬兒這個時候來道賀, 是不是太晚了點?

所以呂吉山一麵壓下心中的不安,一麵暗自揣度蘇琬兒來尋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書房內靜謐無聲,有飄渺的煙絲自牆角的博山熏爐中蜿蜒四溢, 那是琬兒熟悉的瑞龍腦香。琬兒端坐下首,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中的茶盞蓋輕輕刮著杯中的浮茶。

有婢女送來了茶點,呂吉山隨意掃了一眼,看見是糯米的玉露團、與紫薯粉的紫龍糕。呂吉山想也不想便張嘴說道:

“紫龍糕撤下,換懷慶樓的薑糖來……”

話還沒吐完,呂吉山脖頸一麻,便暗自唾罵自己腦子抽了。

蘇琬兒口味重,偏愛吃佐料豐厚的烤肉,連帶糕點也尤喜重口味。懷慶樓的薑糖,將懷薑製糖,加入紅糖、蜂蜜、甘草和金銀花。除了有驅寒除濕,舒筋活絡的藥用功效,更重要的是——它味道很重。

前一世的蘇琬兒喝茶必配懷慶樓的薑糖,呂吉山彼時雖身居高位,但對琬兒甚是迷戀,對琬兒的愛好、脾性那是倒背如流。如今琬兒杵在眼前喝茶,他便下意識的就喊出了懷慶樓的薑糖。

好在呂府的婢女非常遺憾地告訴呂吉山,大奶奶不愛吃這玩意,從來沒囑咐過後廚備薑糖。如若二爺需要,婢子便現在去買。

琬兒見狀便開口阻止,說眼下的茶點就很好,不需要再換了。她是來找呂吉山問事情的,不是來喝茶的,犯不著為了一塊糖折磨他呂家的婢子。

呂吉山幹咳了兩聲,借坡下驢便招呼婢女退下,也別買糖了。

“咳……本官愛吃薑糖,沒想到府中竟沒有。”呂吉山摸著鼻子,訕笑著為自己適才的失措找了個理由。可話音未落,他便發現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如若呂家二爺喜歡,呂府還敢不備薑糖?

好在今日蘇琬兒的心思不在吃糖,她也不想追究呂吉山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的問題。她迅速結束了呂吉山糾結的薑糖的問題,直剌剌便向呂吉山拋出了心中的疑惑:

“太尉大人,恕琬兒冒昧,琬兒記得沐陽國師遭遇意外那日,大人您曾親口對娘娘說過你要去國師府上取他新調配出的玉露丸。不知大人您是幾時去尋的國師?”

國師意外身亡案有大理寺卿親自查辦,蘇琬兒不是想喧賓奪主。而是眼下大家都自動將呂吉山排除在沐陽的“仇家”範疇之外,她忍不住想自己來探探路。審案子她沒權,找呂吉山隨便聊聊,總是可以的吧!

呂吉山斂好心神,正色以對,他滿麵悲愴地將自己那一日的行蹤仔仔細細地對蘇琬兒再度複述了一遍。大理寺卿不是棒槌,與國師有關的人,無論親疏遠近他都會過濾一遍,呂吉山的口供,大理寺自然早就備過一次。今日蘇琬兒既然問起,呂吉山再“背”一次便是。

蘇琬兒聽得認真,她默默地將自己在大理寺見過的那份呂吉山的口供,與今日呂吉山的說辭再比對了一次。發現這男人的記性倒是挺好,連細枝末節都全然無差,包括他在大明宮門口,與戶部侍郎說笑了多長時間都與大理寺的記錄分毫不差。

琬兒仔細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呂吉山,他神態自如,談及沐陽的時候,臉上除了痛失友人的悲痛再無其他。可琬兒就是覺得他不對勁——他記得太精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