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媛之好容易選定了這一處假山, 九曲回環, 山高洞深的, 正是行弄玉偷香之事的絕好去處。這位高貴的錢皇後春情蕩漾,翹首企足等了老半天,好容易等來了自己的小內侍邱允。
甫一看見邱允的身影, 錢媛之是歡喜非常的, 臊紅了臉頰,直往邱允的身後瞅。瞅了老半天, 終於發現就邱允居然是一個人來的!不等失望泛起, 一股無名火瞬間自胸間蒸騰, 直衝天靈蓋。
呂吉山不知好歹, 他讓錢媛之有了屈辱的感覺,他是什麼身份, 錢媛之是什麼身份?連拒絕都如此肆無忌憚, 讓她一個皇後在這石頭堆裏空等,他呂吉山怕是要成功成為呂家倒台的第一人了!
眼看錢媛之粉臉變色,邱允的一張圓臉漲得通紅,像一張剛出爐烤得正紅火的麵饢,他急急開口:
“娘娘……太尉大人說……說……他喝醉了, 走不動路, 待酒醒後再去向娘娘您賠罪……”
話音未落, 錢媛之就要發飆,卻見邱允悄麼麼塞過來一支玉釵,“娘娘, 這是太尉大人差奴才帶給您的……”
“侯爺說了,待酒醒後他定會親自——來向娘娘賠罪。”
眼看一支玉釵就要鎮壓下錢媛之的熊熊怒火,邱允原本垂墜的麵皮開始適時上揚,靈光乍現的他再次挑出了自認為最關鍵的那句話重又說了一遍,並自作主張地加上了“親自”二字,還將這兩字拉得又長又亮。
收到玉釵的錢媛之確實轉怒為喜,這是一隻鴛鴦海棠紋玉釵,雪白的羊脂玉,細膩圓融。其上雕刻一束繁茂的枝葉,繁複的海棠花怒放,其中一對相互嬉戲的鴛鴦,活靈活現。
錢媛之一眼便看出來這是取自昆侖山下玉河中撈取的“籽玉”,與產於山上“山料”不同,此種“籽玉”肌裏內含“飯滲”,呈欲化未化的白飯狀,更顯潔白、光亮、溫潤、細密,這是水產羊脂玉的的標誌性特征,乃玉中極品。
如果說呂吉山在宴會上送自己的玉壺,是為了表達呂家對李硯及她的積極投靠的態度,那麼此時呂吉山送的羊脂玉玉釵則帶上了更深厚的個人感情了,這是一種讓錢媛之歡欣雀躍的情感表達。
雖說呂二爺因為他的風流倜儻受到錢媛之的青眼,錢媛之貴為皇後,也隻能圖他個露水夫妻。但作為寂寞空虛冷的女人,能收到自己心儀對象發出的熱情回應的訊號,在某種情感意義上講,比直接得到他的人,來得更讓人欣喜。
玉釵不會說話,但透過這釵上的鴛鴦,呂吉山那溫熱的手似乎早已輕輕撫進了錢媛之的心裏。錢媛之心頭那原本蒸騰得老高的怒火瞬間熄滅,她雙手緊緊攥著這玉釵,欣喜莫名。他喝醉了走不動路,來不了,實屬正常,總不能讓人架著來同自己幽會吧!
錢媛之滿懷喜悅地原諒了呂吉山,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而他的心裏,也是有自己的!錢媛之明白了這一點,就足夠了!
於是這名枯等情郎良久,隻盼來一隻釵的皇後大度地一揮手:
“無礙,太尉大人身體有恙,本宮便不勉強他了。允子且回去,替本宮好好照看著呂大人,勸他少喝點,若是有不妥了,差人來取解酒湯。”
“諾,奴才這便回去照看呂大人……”
邱允滿麵紅光,情緒飽滿地唱個諾,便屁顛屁顛往回奔去。許久沒見過娘娘如此高興了,娘娘望向陛下的臉越拉越長,陛下也越來越少來東華宮了。娘娘成日裏不是罵人便是罰人,一幫子宮人早就叫苦不迭了,現在可好了,是上天賜娘娘了一枚解藥,更是他們一大幫宮人的解藥:那呂大人便是治愈娘娘的最好的良藥!
……
這一日,陽光正好,呂吉山散朝後便偷偷摸摸地往瑤華宮摸去。李硯上台後,禁中侍衛全換,呂吉海由原來掌管北衙禁軍被調至京外的帝陵守皇陵。銀樟殿再也去不成了,如今要想再見琬兒一麵,除非琬兒自己出宮,可是不容易極了!
呂吉山位高權重,一時半會動不了,李硯也不敢輕易就把掌天下府兵的最高軍事長官隨意處理了,便隻能任由呂吉山先就這麼著了。於是這位堂堂當朝一品大員便猶如猥瑣的梁上君子一般穿梭於巍峨的高牆大殿,許久沒與她說上話,他擔心她身子沒好全,隻想再看一看她的臉,順便送幾包溫氣血的補藥給許夫人,好讓她給琬兒熬湯喝喝。
當呂吉山立在瑤華殿的門廊下時,正好遇見許氏端了一大盤烤羊肉正往殿內走。那是正宗的隴北烤羊肉,肥白的羊肉切如細葉,沾滿豆豉、鹽、蔥白、薑、畢撥、花椒、胡椒……
醬紅油亮的羊肉,浸潤在椒麻的湯水中,那麻酥酥的花椒經高溫烘烤過,混雜著茱萸的辛辣鑽進呂吉山的鼻腔,直衝他腦門。
呂吉山心中一凜,抬手便攔住了滿臉堆笑的許氏,“吉山見過許夫人……”他虛虛做了一個揖便繼續開口問話,“許夫人是要將這些羊肉端給琬兒吃嗎?”
“是的,琬兒說,前些日子在宮裏忙著預備新帝的登基大典,全吃些寡淡無鹽的,如今連飯食都進不了多少了,一直念著要吃點辛辣些的開開胃口。這不,今日有司送來了半隻羊,我便給她做了點家鄉的烤羊肉,正好侯爺您來了,要不也一起來嚐嚐老身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