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日光中有拉車的販夫自街道的盡頭走來。
“賣香饃欸!又香又軟的香饃欸!”
那聲音穿雲破霧, 響徹了街頭巷尾。
吱嘎一聲, 有小子的頭自街邊門縫中鑽出。如泥鰍一般, 一名垂髫小兒奮力邁動那胖乎乎的短腿衝到了販夫的車輪前。
“大爺,我要一個香饃……”
不等小兒的話說完,自那半開的小門臉兒後緊跟著衝出來一名中年婦人。
婦人手中拿塊巾帕, 邊衝邊罵罵咧咧。
“小兔崽子, 除了吃你還懂啥?吃了蜜果吃香饃,怕撐不死你!”
“娘!我要香饃!”
垂髫小兒一把揪住販夫的衣角, 扭頭對著他的母親大喊了起來。
婦人大怒, 抄起手中那塊黑漆漆不知擦過何物的巾帕, 便往孩童那圓溜溜的屁股上招呼。
“叫你吃, 叫你吃!一大早爬起來便吃光了一碟果一盤菜,你爹到現在還沒了下粥的東西。盡撿香的吃, 合著家中其他人都隻能喝清粥?”
陡然承接到來自母親的滔天怒火, 小兒揪緊販夫的衣角直往他背後鑽,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響徹雲霄。
“我要香饃!我要香饃!我餓啊!”
一兒一母圍著販夫的腰纏作了一團。
販夫愁苦,他被一大一小兩個人纏得走不了路,生意都沒法做下去了。隻能苦著臉,高聲相勸。
“別打了, 別打了……”
可惜魔怔的一母一子正沉浸在各自的癲狂中, 哭鬧與廝打, 是當下二人的唯一主旋律。販夫那軟弱無力的勸解泛不起一絲水花。
販夫無奈,高舉雙手大喝一聲:“要買便買,不買趕緊閃一邊去!妖男的車出西街大獄了!”
此言一出, 賽過行軍休止令,婦人止住了手,臉上原本的震怒凝結成了怪異的驚喜:
“真的嗎?這麼早就出來了,才過卯時呢!”
“是啊,是啊!”為了讓這婦人離開自己的腰,販夫也是盡力了,極力配合婦人,做出一副驚異非常的表情:
“這不是典獄大人為了讓大媳婦、大閨女們一次看個夠嘛!聽說那妖男啊……嘖嘖……那差官如何說的來著?見之忘魂……”
“啐!見之忘俗!”
婦人扭動手中的黑抹布,眼中的喜色如煙花般綻開。
“是啊,是啊!見之忘俗,差官也說魂都沒了!那臉蛋,那身子……怕是天上的精怪,專門下凡來勾人魂魄的。”
“啐!瞎說什麼呢!天上哪有精怪,精怪都住地下,天上的,那是神仙。”
婦人一臉鄙夷地看著文化知識嚴重缺乏的販夫,向躲在他屁股後,早已聽失神的小子伸去了手:
“來,兒子!跟娘回去,一會兒啊,那妖男就出來了,趕緊著收拾收拾,咱早點去午門占個好位置。”
“娘,一會兒囚車會經過這兒嗎?琛兒要看活的妖。”
垂髫小兒一臉擔憂,他急急忙忙從販夫板車下鑽了出來,衝到她母親懷裏。
“會的,會的,一會兒呀,囚車就來了,你再磨蹭,怕是要錯過了。”
婦人忙不迭點頭,扯起兒子的手便往屋裏帶。
“咱們從遊街看起,一直跟去午門,琛兒說好不好?”
“好!好!”小兒興奮,跟著母親往家走,他已經等不及要看那傳說中的妖了!
“娘,一會兒是多久?大兄藏了我的竹耙,那是琛兒打妖用的,琛兒還得花時間去尋。”
“唔……一盞茶時間夠不夠?”
“怕是不行欸!”
“那麼半個時辰”
街邊的小門臉兒喀嗒一聲重又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