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鷺從她頭頂上哀鳴而過。
她抬頭看了看發黑的天空,沒有月亮,隻有幾片遊蕩的雲像孤魂野鬼似的蕩來蕩去。
從醫院後門徑直走出來,恰好是一個有山有湖的公園。
路燈剛剛亮了起來,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草叢裏靜得可以聽見蟋蟀的蟲鳴聲,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一個長條椅,長條椅剛好夠她把她僵硬的身子放下去。她就這樣歪在上麵,想到從此以後,他就會這樣無家可歸了,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了,她就會無比恐懼,無比傷心。
她用手試著摸了摸口袋,裏麵什麼也沒有,除了一張被揉皺的草稿紙。
一群被驚嚇的麻雀突然從黑幢幢的樹影中驚嚇著飛撲出來,天空突然拉下它那陰沉的臉,狐疑地俯瞰著這個光怪陸離的大地。
“啊!”
歐陽蓴突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她覺得林子裏有動靜,她覺得所有的恨都在朝她逼近,而所有的愛都在離他遠去。
“爸爸!”
她又情不自禁地邊喃喃叫道,邊離開木凳——時下唯一能帶給她溫暖的地方。
“媽媽!”
就像所有的孩子,一害怕就會叫起媽媽一樣。
此刻,如果她的生母見到,是多心疼這個被拋棄的孩子啊!
經過一排瘦瘦的冷杉樹,習慣了黑暗光線的瞳孔,依稀見到一座矮矮的小山。
其實,那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大壩,大壩後麵是一個很深的人工湖。
平時,也隻有釣魚客才來這荒無人跡的湖畔旁做客。
由於是夏季,湖水漲得很高,沒人會注意到一個細弱得像柳條一樣的姑娘在湖邊吹來的大風裏搖搖擺擺地爬上岸。
風把她的頭發吹得雜亂無章,她的鞋早就在攀爬陡坡的時候滾下了山坡,天上依然沒有月亮,隻有一團亂糟糟的黑雲。
像湖麵升起的一團鬼影,青麵獠牙地發出無聲的怒號。
“餘生!”
如果在另一個世界也可以看到他,也可以感覺到他,歐陽蓴想到,她就會選擇毫不猶豫地跳進這湖裏,一了百了。
“你是一個被你的親生父親拋棄的孩子!”
腦子裏又傳來了那聲可怕的叫喊。
“姑娘,謝謝你,你一定會傳達我的話,讓我的小女兒享受下半輩子的幸福。”
醫院裏,垂死掙紮的老父親訴說著莫小戚的故事。
那樣的畫麵又閃現在她麵前。
“你爸爸就是被你害的!”
“我們一家都是被你害的!”
“你媽媽就是一個妓女!”
“我永遠也不想再見你那張狐媚的臉!”
她的耳邊、腦海、眼前全都是拿著利劍的女人,留著胡子的老頭,帶著口罩的醫生。
盡管她用手捂住耳朵,盡管她閉著眼睛,盡管她不停地搖晃著身子想擺脫掉這一切。
可是,一切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一陣風吹過,她萬念俱灰,輕得如一片落葉,投進了這片大不見邊、深不見底的湖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