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個堅強果敢、為人正直、有膽有謀的老將軍對陳餘生的影響是無人可替的,他彌補了少爺缺失的父愛,自從哥兒出生以來,先生幾乎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多是陪太太。
令人欣喜的是,十幾歲的哥兒在爺爺和母親的陪伴下,在老北方寒冷凜冽的天氣中,締造出了獨立、堅強、自主的個性。十二歲那年,盡管外表看上去有些小姑娘似的秀氣,身體也有些淡薄,但是他聲如洪鍾、俊朗的外表下醞釀著天驕的英氣,使看見過他的人莫不拍手稱讚。
這少年繼承了他母親的高貴優雅——擁有柳氏的血緣,也傳承了他父親的氣質非凡——擁有將軍的血統,至於那秀氣俊朗的外表,按照他爺爺的說法,該是他外祖母的功勞。而我,盡最大的努力給了他慈悲憐憫,像我憐憫痛惜他一樣,他在這個家,比任何人都尊重珍惜我,和他在一起,我沒有半分壓力。
我是他最忠實的夥伴和長輩,這一點連他的父母都有些妒忌。但是,他們也樂於分享我們之間這種親密關係,畢竟我有所犧牲,而且我隻是個仆人。
這種平和的家庭氣氛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被打亂了。
六月裏的一天,天氣炎熱,我站在閣樓的平台上收曬好的被褥。在西洋投下的最後一道餘光的陰影裏,一輛小轎車駛入了我的視線。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先生的公車,要不是家裏出了特別大的事故,先生是不會把公車派回家的。
我匆忙下樓,看見先生走在前麵,奶奶走在後麵,他們都穿著黑衣,肩膀上係著一條白色的素布。
“宋媽,快叫太太下來!”
他用命令的語氣直接吩咐我,自己則和那位顯得悲傷綿綿的老奶奶——他的母親,走進了哥兒的房間,等太太趕到,站在房門口,看見他們三人抱頭痛哭起來,原來,是爺爺過世了!
這場悲哀就像一陣旋風一樣席卷了整個陳家,先生吩咐大家齋戒一周,還讓我多陪伴他的母親。我看見太太用眼瞪著我,什麼話也沒說,就上了樓。我急忙向新來的客人解釋,說太太向來就是這個脾氣,但是心倒是比誰都熱忱真切。這位剛喪偶的可憐巴巴的老奶奶經過了幾天的傷心欲絕的回憶之後,覺得行日苦多,日子短暫,周圍的一切新事物都在不停吸引著他,他也就暫時忘記了悲傷,慢慢融入了我們。
特別是少爺,她很喜歡少爺,看見少爺來了,激動得像個十八歲的少女,硬要用她那雙長了土斑的老手,拉起他一起跳雙人舞。少爺看見她,也非常高興,兩個人常常又瘋又樂,做一切令人興奮的事,仿佛忘記了世間的一切憂愁。
我在邊上看著都有些嫉妒,更不說太太了。如果那位老太太再年輕五十歲,我怕他們都會墮入情網了。
那是一個悶熱難耐的暑假,少爺剛念初一,而我因為家裏剛請來新的女傭,也正閑得很,先生也沒有拒絕我們三個——兩老一少,陪同他和夫人去山裏的別墅消暑。那是山穀間的一幢別墅,白天我們一出門就能聽到叮咚的泉水,一抬頭就能欣賞青葉兒間的小白花,剛到的第一天,我和少爺都無比興奮,竟纏著老太太陪我們玩兒,先生和太太早就去歇息了,我和少爺因為興奮過了頭,一點兒睡意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