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校門的學生,終於知道了這世界並不是他們憧憬的那般美好;它首先奪了你的自由,其次奪了你的幻想,最後用一堆成人的法則告訴你,沒有絕對的公平,隻有絕對的利益。
蘇七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這在上海幾乎是難以想象的。住處離上班的地方不算遠,但坐公交需要倒兩趟,雖然加起來還沒到去陳雪嬌單位一半距離遠,但每天和一群買菜的大爺大媽擠公交他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每天操著本地口音的大爺大媽們搬著小馬紮坐公交,遇到蘇七這樣玩手機而耽誤讓座的便會碰一碰他的胳膊,義正言辭的對他說,“小夥子,讓一讓,讓這位老人坐會兒。”幾個老人似乎是說好的,今天找人給你讓座,明天找人給他讓座,久而久之,蘇七再也不在上下班的路上去坐公交車的空座,哪怕讓它一路空著。
工作不算累,每天主要的內容就是寫各種彙報,除此之外會隔三差五去到企業,檢查各種資質證書。
辦公室裏有七八個人,除了新來的蘇七和關昭,其他人年齡都在四五十左右。去企業檢查的時候按理來說應該是輪流來,可是每到真正需要檢查、核驗甚至去車間的時候往往就隻剩下了蘇七自己。和他一起來的人要麼和企業領導喝喝茶聊聊天,要麼就在企業轉來轉去。
隻有當市裏檢查成績排名出來以後蘇七才會被領導叫去訓一頓——檢查人都是他簽的字,成績不好自然又要怪他,可是他始終沒法像其他人說的那樣,哎看看就行啦,不要太較真。
蘇七的熱情在一月之內便消耗殆盡,作為一個工科生,他最煩的便是寫各種沒有實質內容的材料、彙報。可是煩什麼來什麼,辦公室除了他和關昭,其他人大大小小都有一官半職,所以對於蘇七總是吆來喝去,他倒沒有見過別人找關昭來寫,即使他偶爾稍稍反抗下,得到的也總是領導同樣的回答:能者多勞,剛來就是要鍛煉鍛煉。
每天晚上,蘇七回到自己的房間總是久久難以入睡。對未來的憧憬和渴望瞬間被冰封,成了遙不可及的幻想。他再一次在心裏撥動進度條,想看看未來幾年會發生什麼——什麼都沒有,在可以預見的幾年內,他都將重複這種毫無變化的、毫無生機的工作。
單位的郝哥或許就是他未來的樣子。郝哥來這裏已經十幾年,工作內容和剛來的時候並無二致,而他上升的大門似乎早就關閉——排在他前麵的還有一大撥人,他沒什麼關係,也不屑於同流合汙,所以每天就像流水線上的生產員一樣機械的勞動著。
郝哥和蘇七一樣畢業於濱大,這在單位裏算是最好的大學了,加上和蘇七又是老鄉,蘇七便請了郝哥一塊吃飯。喝到微醺處,郝哥問蘇七:“你知道為什麼同事們這麼對你麼?“
蘇七說:“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郝哥笑笑,“其實不算你的錯。隻是我們副局長的千金今年也考了這個單位,本來要進來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是後來愣是被你搶了名額。”
蘇七說:“這難道不是看成績的嗎?”
郝哥說:“她筆試的成績比你差一些,本來在麵試上靠關係完全可以找回來,最後卻發現你的麵試成績竟然和她一樣高。”
“不是還有一個新來的嗎?為什麼我感覺所有活都讓我做,出了事還要我負責?”
郝哥笑笑,抿了口杯裏的酒,說道:“關昭關昭,你聽這名字就不簡單,關昭不就是關照嘛!他爸媽都在市委,他爺爺曾經是我們省委的主要領導之一,你說誰敢讓他去幹活?”
“再說,讓你去檢查,其實無非就是走個過場,可是這後邊其實也有說法。如果檢查的嚴了,我們區的排名上不去,責任自然是你的。如果檢查的鬆了,出了責任事故,那你一輩子的仕途就完了。”
蘇七笑笑,仕途,我還沒想那麼遠。
郝哥語重心長地說,“你啊,以後還是小心點,千萬別為自己挖抗。如果你想往上走,隻做好手裏的工作是遠遠不夠的,一定要多去找資源,你懂我說的資源什麼意思;如果你想像我一樣,一輩子就圖個安穩,那也無可厚非,無非就是混吃等死。”
“還有第三條路麼?”
“有是有,但是輕易沒人選擇。”
蘇七已經猜到了那個答案,無非就是離職換工作,可是對於擠破頭拿到的鐵飯碗,誰還有勇氣一把丟掉。
“曾經有個我們的老鄉,大概是在四五年前,也像你一樣來到受了不少委屈,一看就知道在這個單位基本沒什麼希望了。他最終還是離開了,現在在私企混的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