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是生食血肉的景象,陳酒卻繃緊著身子,緩緩回頭。
在街頭摸爬滾打多年,聽過別人家牆角,也被別人暗算過,陳酒已經養出了一種趨吉避凶的直覺。這種直覺幫他躲過找上門的仇家,幫他拿捏住了在大佬麵前的講話分寸,沒有一點誇張的說,救過他好幾次命。
“這位爺,早安呐。”
陳酒吞了口唾沫,勉強扯了扯嘴角。
那個洋人手裏的箱子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被油紙包裹的麻花。洋人嘴裏嚼著麻花,眼神往陳酒身上打量,鋒利得像刀子。
他一開口,地道的津腔:
“嘛(四聲)呢?”
陳酒低頭哈腰:
“爺,明人不說暗話,您手段高明,兄弟倆今天算是崴了泥了。我們有眼無珠衝撞了您這尊大佛,您該怪罪就怪罪,但別糟踐我這個兄弟。活吃老鼠,這罪不是人受的啊。”
洋人似笑非笑,一語不發,大口嚼著麻花。
陳酒一咬牙,啪啪拍了拍膝蓋,一埋頭就要往地上跪!
“得了吧。”
洋人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陳酒的肩膀。手上看似沒怎麼用勁兒,但陳酒左半邊身子一陣發麻,莫名其妙就挺直了腰杆。
“我就看不慣你們這種風俗,中國就是像你這種軟膝蓋的人太多了,把變法和革命都弄成了笑話。跪下容易,想站起來可就難太多嘍。”
洋人突然輕咦了一聲,指頭微微發勁。
陳酒筋絡被掐緊,肩頭劇痛,咬緊了嘴唇不發出聲音。
“疼麼?”洋人問。
陳酒老老實實點頭:“疼。”
“疼怎麼不喊?”
“怕給爺您添麻煩。”
陳酒的目光越過洋人肩頭。幾步之外,就是籠罩著薄霧的大街,黃包車夫已經開始在街上攬活兒了,清脆的車鈴聲連成一片。
“上道。”洋人收回手,“你身板不錯。”
身板……陳酒猛打了個激靈,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挨打挨罵他不在乎,反正從小都挨習慣了,賠錢的話,為了這條小命,咬咬牙都對錢包下得去刀。可這種事……陳酒想一想都反胃。
媽的,鏊爺說得沒錯,洋人就是一群不講禮教的披人皮的畜生!
“你想嘛呢?”
洋人眼神奇怪,
“我是說,你這身板有天賦,適合進武行。”
陳酒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暗中鬆了口氣。
“武行?”少年搖頭,“不敢想。”
“為什麼不敢?”
“靠拳腳博出位的行當裏,就屬軍界和武行門檻最高。軍界看根基,武行看師父,總結成一句話,都得有靠山。”陳酒指了指自己,“爺,您看我這像是有靠山的人麼?”
“要是我給你個靠山呢。”洋人淡淡說。
“嗬。”
陳酒想笑,但又不敢,所以隻嗬了一聲。
“爺,洋人的麵子在衙門裏值錢,在商行那邊也撐得起,但這武行……您別怪我說話直,真沒人認啊。”
“不靠膚色和國籍的麵子,靠我的麵子。”洋人把吃剩的油紙一丟,掏出手帕擦了擦指頭。
陳酒一怔:“敢問您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