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2010年10 月26日,這本來是個極其普通的日子,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卻讓陶硯瓦終生難忘。
按照原來計劃,這天上午到了台北故宮博物院參觀,也到了陽明山中山樓,最後是在一幢別墅裏吃晚飯。因為是在台灣的最後一頓晚餐,所以台方是以周敬先名義搞的送別宴會。蔣綄春特意安排地比較好一點,席間大家頻頻舉杯,依依惜別,酒也喝得熱鬧許多。
尚、周二人是第二次見麵,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了,坐到一起又免不了深談。
他們的談話還是圍繞中華傳統文化。周敬先說:我們兩岸都是龍的傳人,龍又是誰的傳人?我們發現中華龍是個很值得研究的東西。在我們的文化裏,龍是必不可少的,它既是抽象的,又是具象的;既是地理的,又是曆史的;既表示空間,又表示時間;既代表天,又代表人,更讓人驚奇的是它應該就是天人合一的代表。
尚濟民說:周兄所言極是。如果說中華哲學精神是從易經來的,那易經裏的乾卦卦辭,就是描述了龍的形象,爻辭中的龍,能潛於水,能現於野,能跳躍於深淵,又能飛騰在高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既講到天,又講到君子,顯然它就是天人合一的,我們老祖宗的理念一直是天人合一的。
周敬先說:尚兄不愧是學哲學的,對易學知之頗深。君子像龍一樣兢兢業業,“終日乾乾”,又高度警惕外來侵犯,“夕惕若”。但是龍也有一個缺點:亢。“亢龍,有悔”。可見老祖宗早就預料到亢的危害了。亢,就是激烈、驕傲、冒進,不中庸。所以正確的保持龍之健,小心地克服龍之亢,是我們中華民族時刻要注意的大問題。
尚濟民點頭說:曆史總是螺旋式發展,發展到頂峰,再往前就是衰落。實際上發展的同時就在衰落了。龍的健和亢,十分全麵地表述了乾在事物螺旋式發展規律中的位置。
周敬先說:我注意到風水學裏麵講龍脈,說中華大地上有幾條幾條龍脈,有山形,有水形,有大的,有小的,有管真龍天子的,有管一家一戶的。但我感覺中華文化也是一條龍脈,這條文化龍脈從有文字記載開始,甚至更早開始,由曆史、文化、思想、觀念、藝術、法律等等形而上的東西構成,幾千年來從未中斷。不僅唐以後的元也好,清也罷,包括後來的毛先生和蔣先生鬥來鬥去,他們還是沒有脫離這條文化龍脈,甚至我感覺當年的五四運動,後來大陸的文革,也沒能跳出這個文化龍脈。誰想跳出這個龍脈,就像揪著自己頭發想離開地球一樣荒唐。這條文化龍脈有時現於大地,有時飛於天上,當然也有時會“潛於淵”了。總之它從沒有中斷。
尚濟民說:老兄講得有道理。我們搞國學館,就是想讓這條文化龍脈見於田,飛於天。來,我敬老兄一杯!
說著就拿起杯子跟周敬先去碰。周敬先也不推辭,兩人一飲而盡。
周敬先又說:我還有個問題,感覺需要我們兩岸中國人共同努力,就是我們中華龍的龍字,一定要找個好辦法,讓西方人理解。現在他們一說中華龍,就理解為惡魔,是不好的東西。我們什麼時候搞得讓西方人理解龍和龍的文化了,那可就真離天下大同不遠了。
尚濟民說:好,讓我們攜手,共同奮鬥,早日讓中華龍“躍在淵”,“飛龍在天”!
周濟民舉杯對陶硯瓦說:陶先生,你的大作我看了一些,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有篇文章《漢奸三論》,我感覺蠻好玩的。謝謝你!
陶硯瓦趕緊端起杯子,與周敬先互敬一杯。
尚濟民今晚興致頗高。他這次來台,與周敬先的會談很有質量,其它參訪項目也很好,大體能反映台灣在國學方麵的大致麵貌。他特別對中台禪寺、佛光山、101大樓等近年來的建築印象深刻,參照其體量、形狀、內容等基本情況,使他對國學館的建設,心裏有了譜兒。
在這頓晚餐上,他端著杯子和大家一一敬酒,還特意站起來,講了幾句很有感情的話,專門敬了蔣綄春一杯。最後,他甚至還對陶硯瓦說:硯瓦,來段京劇吧。
於是,陶硯瓦就站起來唱了段馬連良的“淮河營”:
此時間不可鬧笑話,
胡言亂語怎瞞咱。
在長安是你誇大話,
為什麼事到如今耍奸滑。
左手拉住了李左車,
右手再把欒布拉,
三人同把那鬼門關上爬,
生死二字且由他。
唱完前麵的流水,落在“爬”字上,是個長長的甩腔,沒唱完就響起掌聲。陶硯瓦還把最後一句散板唱了,大家就又一次鼓掌。
一切都很完美,幾乎沒有什麼瑕疵。
蔣綄春就說:今晚就到這兒,大家睡個安生覺,明天一早平安返京,咱們北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