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有時候,想說真話也很難 當典型,壓力比大山還重(下)(1 / 3)

軍區招待所二樓219房間。

田戈站在窗前眺望。

又圓又大的太陽,高懸在群山之巔。山半腰處的樓房,山腳下的竹林,一片片剛插上秧苗的水田,被金黃色的朝暉染得格外好看。

“這裏割麥子,起碼比部隊駐地早一個星期。”田戈望著窗子外邊那一片片稻田,接著在心裏說:“要不是韓老兵告訴我說,江城是全國有名的三大火爐之一, 我還真的不知道呢。韓老兵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師裏這套宣傳我事跡的幻燈片,解說詞是他寫的,畫是他畫的,翻拍、上色、配音和解說,全是他一個人幹的。這套幻燈片不僅受到總站領導的肯定,而且得到了與會全體同誌的讚揚。韓老兵在大會上介紹的感想和體會,贏得了與會全體人員的好評。會議休息時間,有好多人登門找他取經、請教。由此看來,那些看起來平平淡淡的人,往往是有真本事的人。”

田戈轉過身子,走到桌子後麵坐下來,翻開日記本,拿起筆,一邊寫一邊小聲說道:“幻燈觀摩彙演,已告一段落。經驗交流,也進行完了。今天上午本該大會總結,隻因軍區政治部副主任臨時有其他任務, 所以把下午的自由活動調到上午。”他抬頭想了想,接著寫參加會議的收獲與感想。

過了一會兒,田戈聽見“咚,咚, 咚”的敲門聲,合著日記本說了句“請進”。他扭頭一看,趕緊站起來說:“張幹事,請坐!”

“我不坐了,鍾站長叫你去一趟。”

“現在就去?”

“對。”

“好,我馬上就去。”

田戈邊走邊想:“報到的當天下午,鍾站長看了我單手裝片、 放映操作後,跟我談過一次話。當時,我覺得這位個子不高、說一口東北話的胖站長,不但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而且非常關心下級。他此時叫我來,是找我談話還是了解情況?”

他走到站長鍾忠厚房間的門口,整理了一下軍容風紀,喊了聲“報告”,聽見“進來”的聲音,推開了門。

“站長,您好!”田戈敬著禮說。

鍾忠厚指著身邊的椅子說了句“坐下吧”,親切地看著田戈說:“這幾天,生活上習慣嗎?”

“不太習慣。”

鍾忠厚“哦”了一聲,“是不是會議安排得緊了點?”

“會議安排得緊,倒沒什麼,主要是夥食。”

“是夥食?對這次會議的夥食安排,大多數人都反映很好呀!”

“我不是說夥食不好。”田戈停頓了一下, “夥食確實比我們部隊逢年過節時的會餐還要好。我說不太習慣, 就是嫌夥食太好了,時間長了把本都忘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你這小鬼呀!”鍾忠厚“哈哈”笑了幾聲,接著說:“平時,同誌們在基層很辛苦,到上麵來一趟不容易,改善改善生活也是應該的嘛!”

田戈聽鍾忠厚這樣一說,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小田,你覺得這次會議開得怎麼樣?”

“在學習毛主席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大好形勢下,召開這樣的會議非常重要,非常及時。”田戈挺了挺胸脯,若有所思地接著說:

“這次會議,重點突出,內容豐富,特別是幻燈觀摩彙演和經驗交流發言,既有利於各電影隊、組提高對幻燈工作的認識,自覺運用幻燈這塊陣地為鞏固無產階級專政和加強部隊建設服務,又有利於推動和促進基層連隊開展幻燈宣傳工作。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這幾天的收獲特別大,感想特別多。”

“你把你的收獲和感想,說給我聽聽。”

“要說收獲,確實很多。概括起來,有以下幾點。第一,提高了認識。會議期間,通過學習上級的文件和站長親自做的工作報告,使我進一步深刻認識到,幻燈是做好宣傳工作的一個有力武器,是部隊政治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名放映員,應該自覺地利用幻燈這個有力武器,為加強部隊的思想政治工作和活躍部隊的文化生活多作貢獻。”田戈瞄了鍾忠厚一眼,接著說:

“第二,開闊了眼界。這次參加彙演的幻燈,確實有很多政治和藝術水平都很高的作品,如玉城陸軍學院的《四渡赤水》,沙丘軍分區的《唱好兩首革命歌曲》,江城獨立師的《連隊的理論輔導員》等幻燈片,不僅主題思想明確,而且在總體藝術上都達到了一定的水平,使我從中學到了在團裏無法學到的東西。第三,學到了技術。在會議期間,我通過向韓老兵和其他單位的一些領導請教,基本上掌握了‘洗漆法’和‘翻拍法’製作幻燈片的技術。”

“你現在把‘洗漆法’的特點和方法,說給我聽聽。”

“用‘洗漆法’製作出的幻燈片,畫麵的顏色層次分明,有油畫的韻味。製作的具體辦法是,根據顏色的需要,把暫時不需要上色的部分用油漆蓋住,把需要上色的部分塗上顏色,等到顏色被膠片吸收後,再用醮有香蕉水或汽油的藥棉,把膠片上的漆洗掉。以此類推,根據著色的需要反複進行,使畫麵達到色彩層次分明的效果。這種方法,就叫‘洗漆法’。”

“看來,你已經在理論上掌握了這些方法。理論是基礎,隻要有了理論,實踐起來就容易多了。”鍾忠厚笑著點了點頭,“好,接著談你的收獲。”

“第四個收獲,是堅定了信心。在聽經驗介紹時我就想過,同樣是電影組,同樣是放映員,人家能做到場場有幻燈,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做到?所以,隻要提高認識,克服畏難怕苦情緒,就能夠做到場場有幻燈。比如, 圍繞政治教育搞影片的內容介紹,開展影評活動,就比較容易做到。深入連隊了解收集好人好事,利用‘翻拍’法製作幻燈,也不太困難。至於製作配合政治教育、軍事訓練的專題幻燈片,隻要與有關部門密切配合,也完全能夠做到。第五個收獲,是與會議無關的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說。”

鍾忠厚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你盡管說吧,與會議無關也不要緊。”

“前天晚上,謝幹事、韓老兵他們到南湖遊泳,我也跟著去了。開始,我在淺水區遊了一會兒,覺得還可以,於是便跟著他們往前遊。遊到離淺水區二十多米遠的深水區時,我的左腿突然抽筋了。不過我當時比較冷靜,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地采用時而側泳、時而潛入水中用手揉腿的方法,慢慢地遊到了淺水區。通過這件事,我又一次體會到:人在遇到意外的危急情況時,隻要心裏不慌,手腳不亂,就能夠化險為夷。”

“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不過,你以後得多加小心。”鍾忠厚忍住了“你畢竟少了一隻手,不方便”這句話,關切地看著田戈說:“在榮譽和讚揚聲中,有沒有人給你指出過缺點?”

“有。”

“誰?”

“軍電影隊隊長。”

“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像我這種情況,隻有不斷地讓人幫助找問題、敲警鍾,才能防止翹尾巴、跌跤子。他還給我指出了兩條缺點:一是學習業務、鑽研技術不夠刻苦。二是個性太強,說話太直,不太注意小節。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鍾忠厚站起來,背著手踱了幾步,語重心長地說:“真正的革命者,是不會在成績麵前自滿自足、沾沾自喜的,他會時刻不停地去查找自己的缺點,或者主動請人幫助指出自己的問題,就像一個人為了清潔、為了去掉灰塵,天天要洗臉,天天要掃地一樣。”

“站長,”田戈猶豫了一下,難為情地說:“這次會議期間,有人說我有一件事做得不好。”

“什麼事情?”

“有人說,我不該放映宣傳自己事跡的幻燈片。”

“這種說法不對!說這種話的人,是因為不了解實際情況。你們師來放幻燈的小周,突然患病住院,小韓一個人操作不過來,你幫助放幻燈片,不但完全應該,而且非常有意義。你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再一次告訴大家,你不僅一隻手能放電影,而且還能放幻燈,並且放的是帶特技動作的幻燈。你不必為這件事擔心,下午總結時,我把事情的緣由向大家解釋一下。”鍾忠厚親切地看了看田戈,若有所思地接著說:“小田,你要的放映教材收到了嗎?”

“前天晚上,張幹事就送給我了,謝謝站長的關心。”

“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助解決的事,你盡管說。”

“在站長的親切關懷下,我要辦的事已經全辦完了。要說還有的話,就是回去後好好幹,以實際行動感謝首長和同誌們對我的關心和鼓勵。”

“好。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裏,以後有機會再談。”

鍾忠厚跟田戈握手時,左手在田戈的肩膀上愛撫地拍了兩下。田戈激動地在心裏說:“韓老兵說得真對,官越大,越好接觸。”

火車車廂內。

韓士民和田戈走進車廂時,車廂內的人有的往行李架上放行李,有的坐在座位上閑聊。他倆找到座位,把提包、幻燈機等物品,依次放在放行李架上。

韓士民擦了擦臉上的汗 ,“田戈,你應該留一天,轉轉看看再走。”

“那你為啥不留一天呢?”

“小周住院了,隊裏放電影忙不過來,這是第一個原因。第二,科裏讓我創作一幅油畫,參加軍裏組織的美術作品評選活動,來之前才畫了個草圖,所以我必須早點回去。”

“我要盡快趕回去,是因為今年以來我外出開會、作報告的時間比較多,在組裏工作的時間比較少。時間長了,即使組長和小王沒有想法,我心裏也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