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樹萍家。
田戈推開掉了漆的木門,對著裏麵大聲說:“屋裏有人嗎?”
一位身體羸瘦、顴骨突出、兩鬢斑白的人從中間房子裏走了出來,邊走邊打量著田戈說:“你找誰?”
田戈迎上去說:“您是崔叔叔吧?”
崔樹萍的爸爸點著頭連著說了兩聲“是”,微笑著說:“請問……”
“我是樹萍的同學。”
“哦,請,請到屋裏坐!”崔樹萍的爸爸邊走邊激動地說:“沒想到你是樹萍的同學,沒想到現在還有樹萍的同學到家裏來。”
快走進屋門口時,崔樹萍的爸爸叫了句“秀榮”接著說:“樹萍的同學來啦”接著對田戈說:“這是樹萍的媽媽。”
田戈停著腳步說:“阿姨,您好!”
崔樹萍的媽媽麵帶微笑:“好,你好!你可是稀客呀!”
崔樹萍的爸爸看著老伴說:“你去燒碗雞蛋茶來!”
“崔叔,別麻煩阿姨了。我是吃過飯、喝了水來的。”田戈說罷,接著在心裏說:“雞蛋茶,通常是用來招待貴客的。他們在家境貧窮的情況下,仍然要給我做雞蛋茶喝,真是夠熱情夠誠心的啦!”
“邁個門坎,能再吃一碗,你們年輕人怕餓不怕撐。”崔樹萍的媽媽說完話,轉身就往外走。
田戈立即趕上去,拉著崔樹萍媽媽的胳膊說:“阿姨,你再這樣客氣,我就不坐了。”
“算了,算了。我看得出來,小田是實在人。”崔樹萍的爸爸指著舊八仙桌左邊的椅子說:“請,請上座!”
“不敢,不敢。”田戈指著牆下的小木凳說:“我坐這兒就行。”
“那怎麼能行呢!你是稀客,坐上座沒事。”
“我是晚輩,不能不講規矩。”
崔樹萍的爸爸想了想,指著右邊的椅子說:“那,你就坐這兒吧!”
田戈坐下來後,下意識搓著斷臂前端。
崔樹萍的爸爸愣了一下,“你的左手……”
“我的左手,在一次軍事演習中被炸藥包炸掉了。”田戈微笑著說。
“我聽樹萍說過。你叫田戈,田是田地的田,戈是金戈鐵馬的戈。”
田戈點著頭說了聲“對”,看見崔樹萍的媽媽臉上掛著淚珠,崔樹萍的爸爸兩眼濕漉漉的,於是故意轉移了話題:“崔叔、阿姨的身體,都還好吧?”田戈故意轉移了話題。
“還說得過去,沒啥毛病。你還在部隊上?”
“我還在部隊。”
崔樹萍的媽媽用衣襟擦了擦眼淚,“苦命的孩子,當時一定很疼吧?”
“盡說些不該說的話!”崔樹萍的爸爸瞪了老伴一眼,“碰破皮,劃個口子都疼,何況是炸掉一隻手呢?”
崔樹萍的媽媽“嗯”了一聲,關切地看著田戈說:“你這樣子,在部隊能吃得消?”
“我已經習慣了。現在,我不僅可以放電影、打槍,而且還能夠騎自行車。前天下午,我還試著擀了一回麵條呢。”
崔樹萍的媽媽“噢”了一聲,驚奇地看著田戈。
“古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肌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看得出,田戈這孩子有出息。不過,”崔樹萍的爸爸突然停住話語,連著抽了好幾口煙。
田戈看著崔樹萍爸爸的臉,等著聽他的下文,但等到的隻是那一團團煙霧。他突然皺了皺眉頭,心想:“我不能再坐了,萬一說了不該說的話,觸到了兩位老人的傷心處,會把自己弄得太尷尬。”於是站起來,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二十元錢,走到崔樹萍的媽媽麵前。
“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來的時候,我啥也沒買,再說也不知道買啥合適。”
“這怎麼能行,這怎麼能行!”崔樹萍的媽媽捏錢的手有點顫抖。
“你別老是說怎麼能行!”崔樹萍的爸爸瞪著老伴一眼,“這錢咱們不能要,你快把錢退給小田。”
“崔叔,你這是看不起我,如果我買了東西帶來,您也讓我掂回去?!”田戈說完話,抬腿就往外走。
“小田,你稍等一下。”崔樹萍的爸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忙忙地走向裏屋。
田戈不知所措,呆呆地站著。
崔樹萍的爸爸拿著兩本書走到田戈麵前,“這本《易經》,是我保存了多年的書,我把它送給你。有空的時候你可以看看,也許能派上用場。”崔樹萍的爸爸遞過另一本書時,臉色灰青,神情黯然:“樹萍在走之前的頭一天晚上,回來過一趟,她說這本書她已經許給了一位叫田戈的同學,讓我替她保存好,我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是她在安排後事。唉!總算把她的心願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