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安檢通道外,馮二年拎著大包四下張望,恨不能把見到的一切都刻在腦子裏。這是馮二年第一次坐飛機,或許也是最後一次,馮二年覺得,這樣的美事不會常有,自己的親妹子,也不好年年下手狠宰的。
馮二年手中的大包裏,是葉青她們幾個帶給馮欣然父母的禮物。馮欣然帶給他和家裏人的東西,都走了托運。葉青她們的禮物,是昨天送過來的,馮二年還沒來得及檢閱,他嘴上說是不舍得托運,實際上是想在飛機上打開看看,撿點好的自己留下。
馮欣然明白二哥的心思,卻不戳破。她隻是叮囑馮二年回家給嫂子說點好話,要是實在躲不過打,就千萬抱住頭,要是打傻了,以後的日子可更不好過了。
馮二年挺直腰板說道:“這回回去,肯定不挨打了,我都是坐過飛機的人物了,還能挨老婆打?”
馮欣然氣得擰了一下馮二年的胳膊:“坐了飛機,你就了不起了。我可告訴你,嫂子又帶孩子又照顧爸媽,挺不容易的,心裏有不痛快的時候,你就讓她打兩下出出氣,還能打壞嗎?”
“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她打我她還有有理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她,咱可是坐過飛機見過世麵的人啦。”馮二年嘴硬心軟,說話響當當的。
馮欣然知道馮二年也就是嘴上痛快痛快,農村人最好麵子,因為他們是在沒什麼可以追求的了。想到哥哥就要回去過那些不見希望的日子,馮欣然也不忍心再懟他兩句了,隻是笑著說道:“行,你見過世麵就是不一樣了,嫂子也得尊敬你了呢。我可囑咐你,給嫂子捎的那件衣服,你可得藏好了,千萬別讓咱媽摸了去。”
馮二年已經習慣了妹妹對媽媽的惡劣態度,嘚瑟著滿口答應:“藏好了藏好了,放在娃的書盒子裏了,咱媽可不想看書,保管她找不著。”
馮欣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哥啊,你一沾著占便宜的事,就成了天才啊!真有你的!”
馮二年忽然想到個事,表情沉重起來:“這些天我咋沒見著妹夫呢?是不是你倆掰了,那天吃飯,我回去想了,哥是給你丟臉了。可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是真喜歡妹夫,長得跟大明星似的,家裏還特有錢。”
馮欣然笑著搪塞道:“你別瞎操心了,我們好著呢,他這兩天去外地了。我可告訴你,這事你要是告訴了媽媽,以後的好東西可都沒有了。”
馮二年一臉堆笑,一聽到以後還有福利,立刻結巴起來:“你倆好我就放心了,放心了。我保證不告訴咱媽,我保證。”
馮二年從天津機場直飛銀川,然後還要走很長的路程才能到家,這樣走,並不比坐火車更方便,可是,馮欣然還是給二哥買了機票,馮二年也心滿意足了。
望著馮二年在登機口漸漸消失的背影,馮欣然的眼睛有些模糊了。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進了臘月的村莊,人們每天隻是吃吃喝喝,打牌聊天,雖然並不富足,雖然暗底裏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可是,表麵上是祥和安逸的。有那麼一些時候,馮欣然也懷念那一絲表麵上的祥和安逸。
小時候臨近年關,跟著媽媽到處串門,遠遠地望見哪家炊煙繚繞,媽媽就帶著她往那家裏去。必定是請進屋,坐在熱炕頭上,再端上兩碗臊子麵。大人們不鹹不淡地聊著天,馮欣然就隻管吃飽喝足,臨走時候,兜裏還被大人們塞上兩把瓜子。
忽然,手中的電話鈴想起,馮老六來電:“欣然啊,你二哥上飛機了嗎?”
“剛過安檢,你就別瞎操心了。”
“你咋不跟你哥一塊兒回來呢?你媽說她想你了。”
淚水從眼光中湧出,模糊了馮欣然的雙眼。她強裝無事,以最平常的語氣回應道:“我給你跟我媽帶了衣服跟年貨,見著東西,就不用想我了。”
馮老六無奈歎氣道:“哎,你還是別回來了,這家有啥好回的呢?”
“對呀,你不是要我一輩子不會去嗎,我可是聽你的話啊!”馮欣然語氣堅強,而淚水早已衝花了她臉上的精致裸妝。
“這閨女,咋倒怪起我來了,算了,不回就不回,不回就對了。”馮老六不尷不尬地掛斷了電話。
那一刹那,馮欣然站在機場的大廳裏,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