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隻低頭不語,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那隻剩一個兒的翡玉鐲子。
青瓷過來替她梳攏那頭亂發,一綹一綹地聚在一起,最後垂在了後腦勺兒,齊著頭發在脖子上。
“娘娘,時候不早了,青瓷伺候您歇息吧。”
墨玉點點頭,在青瓷的攙扶下躺到了床上。
青瓷拉過夾被替她蓋好,說:“以後娘娘一定記得蓋好被子,否則總是受涼,身上的凍傷又好不了了。”
不知她聽沒聽見,隻聽墨玉道:“我總夢見一片竹林,翠綠欲滴,很是好看,然後這鐲子便落失在那林子裏。”她抬起手來,上好的翡玉在燭火映照下泛著瑩色光暈,“我找了好久,好久,最後,你猜怎麼著?”
她頓了頓,目光忽而放得很遠:“鐲子在一根瘦竹的根部,似乎就長在那裏,和竹根纏著。”
“可我知道那是我的東西,我是一定要拿回來的,所以我就不斷地挖,挖得整雙手疼得厲害,後來啊,鐲子忽然就不見了,白費心機……”
墨玉似乎睡了過去,青瓷沒聽得她再說話,眼見著天色已晚,此際正是破曉前最為黑暗的時候。
青瓷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在豆大的燭光下,小心翼翼地將那隻碎玉鐲子補起來。
直到晨曦漸漸破開了雲層,鐲子才終於補好。
青瓷收拾好後,悄聲闔上房門,忽然回過身來,雙膝屈倒,在青石地板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轉身離去。
“娘娘的鐲子,交給奴婢就好,奴婢定不會,讓娘娘的心思白費。”
她原本賤命一條,早該死在戰亂之中,可命運使然,那麼多人裏麵,墨玉偏偏救下了她。
多年來,墨玉的一切事宜,青瓷皆事事躬親,便是那雙視若珍寶的翡玉鐲子,墨玉也願給青瓷保管。
人人都說皇後脾性喜怒無常,青瓷也這樣覺得,可皇後是她的救命恩人,縱是要她的性命,青瓷也甘之如飴。
青瓷走得急,沒能注意到,在她剛出院門的那一刻,有一雙眼睛,透過半闔的窗扇,久久地注視著她。
偌大的連家,在荒草叢外,隻剩下那一雙眼睛,在孟春的清寒霧氣中,顯得很是寂寥。
青瓷甫一回宮,沒和陳國忠報備,直接去了明昭殿——沈願騰了出來給連笙養胎所用。
明昭殿曾是帝王的寢宮,如今隻有連笙一個人住,有些空曠。
連笙正躺在那張孔雀椅子上,難得的好夢,神色很是放鬆,嘴角似乎若有似無勾起一抹笑意來,溫溫柔柔的。
總是讓人不忍。
可青瓷隻是稍一遲疑,便關緊了窗扇,推倒燭台,點燃了殿內的帷幔與箱櫃。
連笙似乎有所察覺,倏地醒了過來,便見著青瓷拔刀向她刺來。
連笙身子重,一聲驚呼,從榻上翻滾了下去。
青瓷的刀刃擦過她的肩膀,觸及舊傷,竟是數倍的疼楚。
“娘娘,自從您回宮,宮裏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過,您是文帝的皇後,早就該隨文帝去了,何苦這樣苟活著,讓皇上還得麵對著百官的壓力?”
青瓷步步靠近,眼中的不忍逐漸讓決絕代替。
猛地,她捉住了連笙掙紮的手,扯過綢布來捆綁好,目光便落在後者隆起的肚子上。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隻要她一刀下去,哪怕有人來救了火,也救不回連笙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