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沒了孩子，又從鬼門關回來一遭後，沈嵐再沒有了留下沈願的理由。
他率兵入城，甲胄在光下映得發亮，在即將入夏的時節裏，竟隱隱透著幾分寒意。
沈嵐重登皇位，當初帶兵造反的沈願自然便成亂臣賊子，不殺，難以平那些跟隨沈嵐的忠臣將士之怒。
連笙竟然不見！
沈嵐接到消息時，正要親手了結沈願的性命，終結多年來兩人的恩怨。
可一句連笙失蹤，卻將宿敵化作盟友。
沈願一定要親眼見到連笙平安才肯死去。
他並非孤立無援，多年來勤政為民，沈願在這次戰爭中，也不是毫無勝算。
至少，保住這條性命不難。
然而他有一個私心。
按沈嵐對連笙的心意，重掌皇權後，必會留連笙在身邊。
沈願身體早已經垮掉，哪怕日後重整旗鼓，再殺回皇城，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反而害得百姓無辜遭殃。
總歸是要死的。
沈願想，讓連笙知道他死於沈嵐的手下，每每她一見沈嵐，應該還能想起自己來。
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卻偏偏就是在他心底紮了根，讓他堅定的相信著。
真正是瘋魔了。
許是心有靈犀，沈願率先找到了連笙。
她站在宮牆的城堞上，半隻腳懸空，隻要再動半步，就能跌落下去。
沈願臉色驟變，驚慌失措地跑過去，想要趁她不備，將人給帶下來。
連笙沒回頭，卻胸有成竹地說：“別過來，沈願。”她篤定來人身份。
沈願停住了腳，安撫著她，又像是勸說自己冷靜下來：“笙兒你先下來，有什麼事，我們慢慢說，好不好？”
但連笙轉過身來，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緊了他。
然後她一笑。
“阿願。”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這樣喊他了，“我從前一直在想，要怎麼懲罰你才好。”
“雖我連家先對你不住，可那數百口人的性命卻從來不假，每每夜裏，我總會夢到雪地裏，那把火，還有火下染血的白雪。”
“後來宴兒死了，因為墨玉的毒藥，死狀淒慘，甚至屍骨無存。便連我為他立的衣冠塚，也被你毀個幹淨。”
沈願越聽越怕。
連笙後退了一步，足跟懸空著，唯餘足尖立在城牆上，搖搖欲墜，看得人心驚膽戰。
“笙兒？”
他小心翼翼地喊，怕她聽見嚇著，又怕她聽不見這心聲般的恐懼。
但連笙置若罔聞：“我其實如你所說的那樣，惡毒得很，當我得知我腹中有你的骨肉時，我是很想殺了他，用來報複你的。”
所以即便那時她已經恢複記憶，還是忍不住裝傻，讓沈願以為她還是失憶的模樣，隻因她心底還存有一絲的歉疚。
她不想留下那個孩子。
因為沈願，也因為，她體內殘存餘毒。
她怕再生一個和沈宴一樣的癡兒，會讓沈願又一次地懷疑她的忠貞。
“可沈願，我千萬沒想到，最後殺了他的人，竟然會是你！”連笙突然朗聲嘶吼，淚水不斷從眼裏滾落，“是你親手殺了他！”
在她想要用性命一搏，把孩子生下來時，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用命去愛的人，卻又狠心地奪走了她的希望。
連笙這輩子所擁有的一切，在她愛上這個名喚沈願的男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著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