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西廂院的那一天,冬月三十,小寒。
於歡好時,我便發現了被子裏零星散落的墮仙散,不過不要緊,百裏低估了自己娘子的本領,我肆意的糾纏著他,紅浪翻被,他跑我趕。
愛他如我,我飲下百裏親手送來的墮仙散,吐著大口大口的血,狼狽地趴在軟榻上。
迷迷糊糊的,我看不清百裏的表情,盡管我張大眸子望著,這時黑暗中一隻溫暖的手握著了我……
而後,一群人跪著,哽咽著朝我磕頭,哭哭喊喊:
“夫人——”
我想我應該受傷不輕,我想說是我不小心,不關百裏的事,聲音卻似上了鎖般,如何也打不開,隻有我拚了命的嘶吼。
我想我如今的樣子應該十分可怕。
後來聽趙小六說我在那時幻化成了魔,渾身散發著黑氣,整個百裏府被籠罩在我縱橫交錯的根下。
是的,我的根下。
他說我是一顆萬年古槐,為了曆劫而來,而這場劫叫做情劫。
模糊中有一道熟悉的男聲,一直嘟嘟個不停,耳朵嗡嗡作響,聽不清那人說些什麼,隱隱約約間好像說:
“沒……”
我認得那人的聲音,是百裏奚沒錯。
是沒死嗎?嗬嗬,原來真的想讓我死?如此也好,同你一起死了,做對亡命鴛鴦,隻是可惜了小六,他是善解人意的好男人,隻是委屈了他。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掌心被另一涼薄的手握住,溫暖的掌心緩緩從我冒著汗的手心一絲一絲的抽離,悵然若失……
是趙小六。
他涼薄的掌心握著我的,指尖仿佛一滴冰,那冰化為水,緩緩的順著我的食指流入四肢百骸。
趙小六不是凡人,他是誰?
我的眼睛模模糊糊中窺到了一絲光,那光漸漸放大,黑壓壓的人頭伏地,那裏流淌呢還有鮮血,胯下隱隱作痛,原來是從我這流出的,不是他們……
他們激動個什麼?
我小產了。
孩子是誰的?我也不知道。
趙小六一直以為是他的,隻是他不曉得,早在今日之前,我就已經悄悄爬上了百裏奚的床。
這件事,隻有我能知道……
我的肚子疼得厲害,忍不住執手撫摸,而摸到的卻是縱橫交錯的樹根,粽中泛黃的枝丫,自我腹中生出,七橫八豎,把整個西院圍的嚴實,怪不得,他們哭天喊地。
原來是被我圈了起來,想跑,也跑不掉。
“妖怪!!!!”
不知是誰說了句如此惹人厭的話,我有些生氣,後果果真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那蔓延的枝丫,仿若與我一體般,感受著我的喜怒哀樂。
嗖的一聲。
枝丫已穿進那人口中,越入越深,如我一般,自腹中吐出,滿地的鮮血流淌,竟然閃耀著詭異的妖冶。
我愛極了這種感覺,仿佛深入骨髓,重新又被喚醒,終於,不止我一人受傷,多好。
我這種想法剛一產生,堅硬如鋼鐵的枝丫便一觸即發,纏繞著匍匐前進,奇怪的是,殺的人越多,那枝丫便越是鮮活,我的快樂也越是高漲。
我愛極了這種殺戮的感覺。
就在一刹那,那黑壓壓的人頭已全部被綠油油的枝丫所吞噬,我快樂的甩著尾巴,但我的眼睛依舊緊緊盯著兩人。
一人是趙小六。
另一人是百裏奚。
趙小六仍是一臉的傲氣,紫色的眸子閃著光,我竟然從中看到了一絲笑容,他好似愛極了我如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