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祛疤以後,江渝又去在手腕上文身遮住痕跡。紋身師說不太好做,他還是堅持要文。果然現在仔細去看手腕那處,依然能看出來痕跡。
“原來電話打不通會這麼煩人。”江渝輕聲說道。
江渝就不一樣了,他有好幾個手機,工作的私人的,不像俞若雲。所以那天晚上,俞若雲就是這樣換著撥號,一直撥下去的嗎?
齊伊人把手機還給俞若雲:“龍星餘讓你回電話給他。”
“好。”俞若雲低頭看著消息,“謝謝。”
齊伊人忍不住說:“俞老師,我有時候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俞若雲頗為驚訝:“那你可以問我。”
如果可以輕易問出口,那便也不用糾結這麼久了。齊伊人猶豫了半天,才說:“我不知道江渝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
更喜歡江渝,並不隻是因為江渝給的錢更多,而是江渝的確不是一個壞人。尤其是這個老板死了以後,想起一些事情來,反而還有一些留戀和懊惱。初出茅廬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犯過錯,好幾次覺得完蛋了要丟工作了,已經準備好收拾包袱走人,但江渝居然隻是一如既往地繼續沒好氣,讓她快點繼續幹活。
“今天看到記者在采訪你,”齊伊人說,“你說這次的提案是加強對躁鬱症的危機幹預,記者覺得很奇怪,這跟你好像沒什麼關係,為什麼你會提這個。這種時候,我就會覺得,你還是記得他的。可是……”
可是有的時候,又覺得俞若雲已經拋下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比如跟他提起龍星餘在等他的電話時,俞若雲整個人的神色都不一樣了起來。
一年前剛收到俞若雲的邀請時,齊伊人本是有些期待的,但她很快發現,很有名、很敬業的俞若雲,比她想象的要沉默許多。不怎麼說話,有時候走神,不在他們麵前抽煙,但身上有淡淡的煙味,她瞟見過煙盒,和她的前老板喜歡抽的是一個牌子。對工作也不是很積極,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和那些強撐著上班的白領也沒什麼區別,像一台正常運轉著的機器,而不是那個曾經在鏡頭前銳利無比的天才。江渝的確總在齊伊人麵前嘲諷俞若雲,說俞若雲的不好,但是——競爭對手裏,他似乎也隻看得起俞若雲。
可江渝看得上的那個俞若雲好像突然不見了,現在的俞若雲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甚至連事業都開始重新起航,而這跟江渝都已經沒有關係了。連她自己,都開始和龍星餘熱絡起來,哪怕總是言語裏帶刺,可總也避免不了接觸,甚至恍惚間,她也會想,龍星餘是有一些像江渝。
齊伊人意識到,她並不是在質問俞若雲,她隻是在抗拒一個事實,江渝的確變成了她過往生活裏的影子,當然沒有忘記,可是漸漸的,也不會再有必要去提起。
“我不是很明白,”俞若雲看著齊伊人,“你是在希望我給你一個解釋嗎?”
他說這種話的時候,距離感一下子就出來了。並不盛氣淩人,隻是顯得溫度低了一些,仿佛正在審視著齊伊人有沒有資格對他的私人生活說三道四。讓齊伊人又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麵對那個另一麵的,有親和力的影帝。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齊伊人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忘記江渝。”
真是很自私而又不合理的要求,她都在繼續自己的生活,卻想著至少還要有一個人記得江渝,把目標放在俞若雲的身上,讓俞若雲擺脫不了江渝。
一刹那間,俞若雲覺得熟悉,有個人也這麼問過他。
還沒有被揭穿身份的江渝,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期期艾艾地問:“你什麼時候能忘了他?不是你這種失憶,是其實想得起來,但不會去想了。”
齊伊人也很無辜,她不知道事件的另一麵,隻是一個還年輕的女孩,念著舊情。可江渝、齊伊人的要求都很多餘,如果江渝沒有再出現,忘記,或者是記住,其實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痛苦,需要把心挖空一塊。他就不會這麼輕巧地跟人提起,跟誰說都沒有意義。
“你還記得我去探望癌症兒童那次嗎?”俞若雲說,“禮物還是你準備的,又捐了一些錢。看完他們以後,我去洗手間,結果隔壁的小孩敲著門板問我帶了紙沒有。我給他拿過去,看到他坐在馬桶蓋上,鼻血在往下流。但他居然拿著個手機,是躲在廁所裏玩王者榮耀。”
俞若雲給他擦著血,小男孩說不想讓家長看見,不然他們又要哭了。俞若雲說這不行啊,你要好好治病活下去。
活下去是什麼呢,可能就是小學生的隊友全要靠著他上分。
江渝剛去世的那幾天,俞若雲還是習慣性地在通訊軟件裏點開江渝的頭像,江渝總會給他發些什麼的。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死。”俞若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