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為了那個男人,跨越了山海大海,回到了這個小小的村落,再次成為了那個男人所深愛的郭銀鈴。
生活,總是熬不過童話故事,卻永遠永遠都要比童話故事還要深刻。
院中,老瓷缸之中,飛快遊著幾條小小的青魚,生機勃勃。
======
再也不會經受到江湖一絲滄桑的小小角落。
夜已深卻不曾打烊的小酒樓,一個醉漢眼神朦朧的趴在桌上,醉的真切。
“二龍,給老子拿酒來,老子要喝酒。”醉漢嘴裏念念有詞說著,而一旁的二龍則是一臉的無奈。
見二龍不給自己酒,陳燦罵罵咧咧的起身,剛蹣跚的走向酒櫃,胃裏就一陣翻湧,他大步走出酒樓,就這樣毫無素質可言的在路旁吐的稀裏嘩啦。
吐完之後,這個粗糙到極點的中年男人抹了一把嘴,然後靠在梧桐樹上吞雲吐霧,眼神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的車流,這一座城市,在陳燦看來,從骨子裏像是西城。
又是一個他不想碰觸的江湖。
一根煙很快就抽到了盡頭,恰如同一個故事,就在陳燦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經營的那一家虧損小酒樓的時候,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身旁,臉上頗有幾分哀傷。
“愁眉苦臉個**,作為一個老爺們,就算是把牙打碎了,也得老老實實的咽下去,七分惡毒三分有心,我就不信你TM成不了事兒,走,陪老子不醉不歸,忘掉這麼一個江湖,斬斷這麼一個紅塵。”陳燦似是很不喜歡這個年輕人露出這種表情,直接就張嘴開罵。
被這麼一罵,這個男人臉上反而出現了幾絲笑意,他攙扶著幾乎快要站不住的陳燦說道:“多想陪你大醉一場。”
“那就給老子喝,狠狠的喝,喝完給老子唱,唱一出再出山,唱一出痛飲慶功酒。”陳燦依靠在這個男人身上說著,這個不曾把後背露出旁人的黑狐狸,此刻竟難得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是因為,他真的醉了。
“酒,我戒了。”男人很平靜的說道。
“那**慶功酒喝不喝?”陳燦歪著臉罵道。
“喝,一定喝,但我怕一輩子都喝不上了。”男人有幾分自嘲的說道。
“瞧瞧你那出息,怕個卵子,我說你能喝上,你就**能夠喝上。”陳燦拍著這個男人的肩膀,雖然醉成了一條死狗,但是表情,卻很是嚴肅。
男人笑了,笑彎了腰,最終笑出了眼淚。
苦到對誰都不能哭,才是真的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早已經消失在這一片喧鬧之中,陳燦倒是靠著梧桐樹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點上根煙,那本來醉成一灘爛泥的臉上此刻卻滿是一種清醒,他一邊吸著煙,一邊喃喃的說道:“小兔崽子,總有一天,你能夠道出心中的那一片江山燦爛如畫,到時候,可別把老子我給忘了。”
含糊的說完,這個曾社會底層最卑微卻見過了最廣闊的小人物哼哼起了那一首小曲兒。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誌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
西城一棟高檔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一輛開著車窗的黑色寶馬730上,兩個男人正在吞雲吐霧。
坐在駕駛座的是曾經那個校園小霸王秦朗朗,而坐在副駕駛的是如今帝九公館的理事人之一李秋賀。
兩人抽著煙,一言不發,或許是想到了這三個月的動蕩,秦朗朗撓了撓自己如今的小平頭說道:“秋哥,現在想想,也跟做夢似得,想不到咱們竟然能夠奇跡一般的加入公館。”
李秋賀倒是因為秦朗朗提到這個話題表情有那麼幾分陰沉,並沒有直接回答什麼,又好似在刻意隱瞞著,這讓這個在某種意義上還算正直的漢子似乎在煎熬著。
這三個月,或許是西城最為瘋狂的三個月,甚至要高於馬溫柔之死跟九爺之死那兩次頂級颶風。
先是周家跟劉家幾乎無理由的全麵開戰,一直到進入公館後李秋賀才明白這是魏青荷在背後所開出的生死狀,最終這一場血戰由周康城的女人刺死了劉賢象作為徹底的結局,而站在劉家的李秋賀則無疑成為了眾矢之的,但公館竟奇跡的保下了他,並破例給予他理事的位置。
劉家的轟然倒塌,然後便是白家跟周家的決戰,因為魏青荷的決斷便是西城,白劉周隻會留下一家,最終周康城死在了白憶曼的手中,而就在雙手沾滿鮮血的白憶曼去帝九大廈領功的那一晚,白家被肅清,白憶曼失蹤,西城三大家族,就這樣以這種無法滑稽的方式消失在了西城,這也同時見證了魏青荷這麼名字的崛起。
帝九公館在馬溫柔離世以後,出現了一個在狠毒程度遠遠勝於馬溫柔的魏青荷。
“朗朗,之所以我會活下來,並不是因為魏青荷看重了我的能力,也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因為那麼一個曾經我們不屑一顧的混子。”下車之際,李秋賀說了這麼一句,而本來心中一直滿是疑惑的秦朗朗在聽到李秋賀這麼一句話後,表情瞬變。
剛剛開始咿呀開口的孩子在女人的懷中睡的安詳,似是永遠都不會碰觸到外麵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秋月輕輕哼著一首歌曲,看著懷中的孩子,微微的笑著。
這時房門輕輕打開,李秋賀輕輕走進母子身旁,看著熟睡的孩子,本來滿是陰霾的臉上終於釋然,他輕輕對秋月說:“小葵今天乖不乖?”
“隨你那性子,鬧騰了一天,這才剛閉眼。”秋月白了一眼做自己的男人,但是臉上卻洋溢著一種幸福。
李秋賀微微笑著,輕手輕腳的坐下,然後表情突然鄭重的說道:“有些事,我想跟你聊聊。”
秋月見李秋賀難得露出這種表情,輕輕點了點頭,把孩子放到小床上,隨著李秋賀來到陽台。
在陽台,李秋賀麵對著眼前的秋月,第一次手激動到顫抖,打開窗戶點燃一根煙說道:“其實兩個月前我的局勢很不妙,劉賢象死了,所站在劉賢象身邊的人,全部都被拉近了泥潭,我不是有一天安排你帶小葵出去旅遊,其實是已經有人盯上了你們。”
一句話,讓秋月的表情瞬間凝固,她的指甲已經陷入了手掌之中。
李秋賀歎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秋月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反應,他則繼續硬著頭皮說道:“我一度認為自己一定會死在這一場巨大的紛爭,我沒有選擇,因為劉賢象拿你們來威脅我,但就在那個時候,帝九公館接納了我這個站錯隊的人,不僅護住了我們的周全,還讓我坐上了理事的位置。”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一切。”秋月紅著臉說道,極力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李秋賀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說道:“因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李般若,一個月前,魏青荷見過我,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讓我活下來,隻是因為李般若在乎你,而我是你的丈夫。”
秋月本來通紅的臉在此刻,成為了煞白,她無法想象那個男人,拯救了她的一生,而且在自己無法察覺的情況之下。
“在魏青荷的口中,那個男人,顛覆了整個西城的局勢,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帝九公館,所以隻要帝九公館還存在,就不會讓我死於這個江湖。”李秋賀終於說出了這些憋在自己內心之中的東西,盡管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般若,他...他如今怎麼樣了。”秋月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一想到那麼一個身影,心好似突然被什麼穿過,劇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
“死了。”
得到了這麼一個回答,秋月好似瞬間被奪過了多少的東西,雙眼空洞的看著眼前的李秋賀,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燈火星星,人聲杳杳,歌不盡亂世紅塵。
那一年,一別,便是生死,便是永恒。
=======
時光的縝密恰如流水一般無情。
在西城陵地一輛黑色的奧迪Q7停下,下車的是一個身穿魁梧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身後還跟著一個臉敬仰的年輕人,兩人就這般進入了陵地。
誰能夠想到,這個如今整個西城最大的水果經銷商,在兩年前,還僅僅隻是一個地下打手,每天為了一兩千塊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
此刻,周肖虎手拿著兩束百合,在兩處墓碑前緩緩放下,他看著那一張照片上光彩奪目的笑臉,似是想到了一個曾經,而等周肖虎發現墓碑前另一朵已經枯萎的百合花後,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看向遠處,臉上出現了感激的笑容。
若幹年後,總會有人記得那麼一句萬劫不複,唯心永恒。
西城熱鬧的地下賭場,這是一家新開的賭場,其背後的老板相傳跟公館稍有幾分瓜葛,所以很少有人敢在這個地兒敢生出事非。
一個滿臉胡茬的年輕人已經在賭桌上坐了一天一夜,除了輸掉了自己身上最後兩千塊以外,還借下了一筆三萬的高利貸,如果不還這個錢,他很清楚自己不留下一條胳膊又或者一條腿很難走的出去。
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年輕人一臉的死灰,手上僅剩下幾個籌碼扔出去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沒有了消息,就在小蛤蟆準備硬著頭皮衝出賭場的時候,一個男人坐在了他的身旁。
“關於這麼一點,你跟潘東子很像。”老薛點燃一根煙說道。
小蛤蟆愣愣的看著歸來的老薛,表情如同五味陳雜,在幾個月前的風暴之中,他雖然留下了一條命,但同樣失去了一切,包括潘東子所留下的賭場,而老薛則下落不明,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老薛。
老薛手中不停轉動著兩個籌碼,沉著臉對小蛤蟆說道:“你以為自己失去的東西,就靠這個東西,能夠贏得回來?潘東子的悲劇,你還希望上演第二次?”
小蛤蟆的表情慢慢凝固。
“想要贏大錢,就要像那個家夥一般,拿命去下注。”老薛說著,起身丟下了那兩個籌碼,而小蛤蟆隻是傻傻坐了許久。
這一次,他並沒有缺胳膊少腿的走出賭場,但下一次是否如此,誰都不能做保票。
對於這個年輕人來說,或許這麼一條江湖,才剛剛開始。
=====
另外一座城市幽黑的長巷之中,一個男人正瘋狂的奔跑,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但偏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就在他轉身之際,來時的路已經有一個身材肥大的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個胖子冷哼道:“繼續給老子跑,我看你這下往哪裏跑。”
這個男人見狀不妙,咬了咬牙,從懷中冒出一把刀子,顫抖的對著胖子唐金說道:“你...你不要過來...欠的錢,我一定會還,,,隻不過現在我手頭周轉不開...我隻要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就夠了。”
因為過於激動,這男人說話的語氣都格外的顫抖起來。
唐金對於這個男人手中的刀子格外的不屑一顧,冷笑道:“來,朝爺這裏給我捅。”
這個被逼急了的兔子,因為唐金這一句挑逗,宛如被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猛的撲向了唐金,但奈何被這個靈敏的胖子瞬間奪過了手中的刀子,然後直接別過刀架在了這個男人的脖子上,這個男人立馬求饒。
“剛剛不是口氣挺大的嗎?現在怎麼慫了。”唐金隨意的玩著這把刀子,慢慢陷入了這個男人的脖子之中。
“差不多了。”一個聲音叫住了唐金,而唐金則鬆開了這個男人,一腳給踹了一個狗啃屎。
黑暗之中,一個身穿綠色軍大衣,看起來不算多大的男人走了出來,一頭雞窩發型,一雙死魚眼,好似對什麼都不感冒,他接過唐金遞過來的刀子,就這樣扔到了這個剛剛爬起來的男人眼前說道:“我打了你三個電話都沒有人接,按道理來說,我應該要你三根手指頭。”
男人的臉上已經變成了徹底的慘白,而闖子則一臉邪笑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開玩笑,在這一行,我的名頭,你應該不會沒有聽說過。”
“三天,我隻要三天,三天我就會把錢全部還上。”男人聲淚俱下的求饒道。
闖子倒是臉色不改,聽著這個男人哭訴自己的境遇,他抬起頭,看著夜空,突然心中抽了一下,他再次看向這個不知道何為謊言何為真實的男人說道:“我給你一個星期,錢還上,你活,還不上,下一個抓住你的人,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也不管這個男人,直接轉身離開,胖子唐金倒是一臉不解的跟了上去,然後湊上去說道:“就這樣放過他,我們抓住他可不容易。”
闖子並沒有開口,隻是眼神之中沒有什麼東西發生了動搖。
而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隻是愣愣的看著那個放過了自己的男人,好似被什麼東西所撼動了一般。
或許這個社會,遠遠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讓人絕望。
而那個曾被這個世界逼到絕境如此卻並沒有成為自己想要成為十惡不赦的男人,隻是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邊,抽著一根煙,想著或許自己是不是真的失敗。
“有沒有那個家夥的消息。”闖子問道。
胖子唐金撓了撓頭說道:“傳言,李般若已經死了。”
“死了?那個家夥才不會死。”闖子彈出去煙頭,這大體是一個自己所編織然後自己所消化的謊言。
唐金歎了一口氣,他覺得闖子如今有了自己的魔障。
“纓子還跟那個數學老子膩歪在一起?”闖子再次點燃一根煙問道。
唐金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她是真打算從良了,話她撂下了,如果我們敢碰觸到她現在的生活,要直接回來剁了我們。”
唐金打心眼裏覺得,一個比一個不是省油的燈。
“真TM夠絕情的,她還真以為自己能這般金盆洗手,你以為這個江湖會放過她?”闖子一臉的鄙夷。
“這一次,她是玩真的。”唐金說著。
“盯緊點那邊,如果敢有不長眼的生亂子,不需要手下留情。”闖子說道,雖然嘴上一副誰都不服的樣子,心卻軟的像是一塊豆腐。
唐金點了點頭,稍稍走開幾步去打電話安排。
闖子看向自己身邊坐在馬路石的男人,然後說道:“大體也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所在?”
這個男人點了點頭,迷茫的看著這一片炎涼。
“老祖宗曾經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老祖宗還說過,蒼天不負有心人,你怎麼說也算是一個有心人,該得到的,你一樣都不會少,而不該得到的,你一樣都不會多。”這個文化水平估摸著都不及李般若的另一個混子,難得說出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話。
男人喃喃著闖子口中的那一句有心人,臉上漸漸出現了那麼一絲笑意,這是一個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也許從一開始,他便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長大。
=====
西城夜總會仍舊燈火通明。
放下了鮫爺的電話,灌子拄著拐杖走出辦公桌,通過這個專屬於他的窗口看著西城的夜景,點燃一根煙,咚咚的敲門聲,然後便是王淘的聲音:“灌子哥,我把事兒都解決了,那群小嘍囉已經都被抓住了,怎麼處置?”
“放人。”灌子隻是緩緩吐出這麼兩個字。
王淘愣了愣,因為灌子這麼兩個字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放人,這群小混混背後沒有人,隻不過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罷了,給點教訓就算了,歸根結底,我們也是從這麼一步爬上來的。”灌子說著,在一次次的沉澱之中,這個男人已經越發八風不動,盡管現在灌子在公館已經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別說在西城,在這一座城市,能夠壓住現在灌子身份的,也不過一張手掌。
王淘聽完,明白了灌子的意思,領命離開。
灌子則是仍舊站在窗前,側影莫名像一個人,他所走的路,也大體與那個人格外相同,這個最先離開九爺的男人,反而活的最像是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