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婉,你的姑奶奶是位怎樣的人?”早晨,佛桑一醒來,在門外候著的婢女便魚貫而入開始給她收拾打扮。

自從來到來這裏,她還從未被打扮得這樣繁瑣,滿頭珠翠,環佩琳琅,卞佛桑簡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移動的飾品架。

可誰讓幽篁居有愧呢,佛桑無怨無悔地擺出了她們希望的樣子,在過去見客前還有一絲忐忑。

“她啊……”十年前,章至寧從朱家回來就避住到了莊子裏,知婉並不大熟悉,“她是溫柔的人,每次我見她便覺得姑奶奶沉靜如水,仿佛心裏裝著數不完的哀愁……”她說。

“那……她應該很恨她的丈夫吧?”駱明決語焉不詳,佛桑也猜出大概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大約又是誌不在此的江湖浪子和癡心的大家小姐的故事。

“恨?為什麼?”知婉一臉茫然,反問:“姑奶奶寡居在家,生死有命,雖然可憐卻也怨不得旁人吧?”

寡……居?佛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見到章至寧時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章……”佛桑在稱呼上犯了難,是該叫小姐還是夫人呢?或者……師娘?

來前,她以為要見到的是位如母親一般,神色如枯槁的女人,沒想到這位姑奶奶雖一身素衣,但眼中神采依舊,見到她時眼裏的驚喜都要溢了出來。

“叫我伯母就好,我和你的父母曾是……至交。”章至寧慌張地起身,衣裙帶到了桌上的茶盞,踩著碎步幾乎是“撲”了過來,“婉兒你先下去,我和槿……卞姑娘好好聊聊。”

原來還認識她的父親、母親,佛桑這才理順思路,卞家和師父有交情所以送她去了幽篁居,那麼章伯母認識她家也不足為奇了,見故人之子她難免激動些。

“伯母好。”佛桑乖巧地行了個禮,安靜地讓她上下打量。

章至寧拉著她的手,看了幾圈,暗自背過去抹了抹眼淚,“你同你姐姐不同,長得更像你父親。”她道:“柳兒……啊,我是說你娘還好嗎?”

“母親她很好,伯母若想她可以去看看,她在……”佛桑還沒說出靜檀庵,就被章至寧打斷,“她不願見人,我也不會去打擾。槿兒,你記住,柳兒的所在你不可告訴任何人。”

她的和離書是卞柳送來的,那時的朱家已經支離破碎,沒了錦衣玉食無論是朱無拘還是卞柳忽然固執起來,都不願她與朱家再有牽連,加上見到大哥滿頭的白發,章至寧終於妥協,回了章家。

可卞柳臨走時千叮萬囑,讓她忘記曾與朱家的過往,永遠不要再找她和朱槿,也不要再找朱無拘,隻要她過好自己的生活。妯娌一場,章至寧答應了她的要求,章家近年雖在極力追查朱家的慘案,可無論是朱槿還是卞柳他們都未打擾過。

“是。”佛桑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沒有在意她的稱呼,而是頭一回開始在意起自家“滅門”的真相來。

“我的兒,可憐的孩子……”章則寧摟住了她,緊抱在懷裏,眼淚便不住地流了下來。

章至寧身上都是檀香的味道,佛桑也忍不住悲戚起來,小聲安慰道:“伯母,我挺好的。師父和師兄們都很疼我,我也健健康康的長大了。”

章至寧放開她,抹了把臉忽然問:“師兄……是說那個駱明決嗎?”笑得意味深長,“看得出來,對你是不錯。”

她哥哥如今年紀大了也沉穩了不少,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激得跳腳,讓她覺得有趣。“孩子,伯母問你,你覺得仲兒怎麼樣?”

簡仲那個性子,若是哥哥下了死命,他一定會展開攻勢,章至寧覺得還是先問問的好。

“一表人才,難得翹楚。”又是章二爺,佛桑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索性也攤開了說:“隻是於我,齊大非偶。”她坦然道:“伯母是想問這個吧?”

“是。”章至寧被她的坦率逗得展顏,笑著道:“隻要你喜歡,伯母給你做主,章家沒人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