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中長大的晉世子竟以“那個女人”這種不敬的稱呼意指皇後,看來的確不出楚行蕪在宴上所料,二人之間,必是積怨已深。 楚行蕪眸光輾轉,看來今後要周轉於此二人之間,她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晉楚因望向千禧宮,並未察覺到楚行蕪此刻複雜的神色,隻當她長久不言是因懼於往後深宮險惡,斟酌片刻,雖知是不該說的話,卻還是因為不忍心而說了出來:“若有不敵之事,可向巫涼公子處尋援,他自會助你。” 還不等楚行蕪答謝,晉楚提身便離開了禦花園,他武功高強,輕功更是一絕,不出頃刻,已消失在了楚行蕪的視野中,獨留楚行蕪在空無一人的禦花園中,回味著他方才的話。 雖不知晉楚,皇後等人究竟意欲何為,但楚行蕪的直覺告訴她,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步入了一個很大的局。 楚行蕪雖已被封為公主,但依宮內舊製,在正式的冊封大禮之前,還需居於夏家,擇良日入宮。 宴會結束,宮中侍從將朝中官員的夫人小姐們送往宮門處,再由她們各自回府,楚行蕪也不例外,隻不過如今回府時接送她的那頂攆轎已然不是之前入宮時所乘坐的那頂青色小轎。 楚行蕪卻淡泊的很,一心想著今日在宮中發生的種種,在宮女的引導下步入轎內便再不聞外間事,因著她這個舉動,宮外載著朝官女眷的一應載具皆停在那架玄紫轎攆後,除了那幾座王府的座駕,其餘的無一敢先行。 也多虧了隨侍的宮女機靈,許是見了有些官家女眷情緒躁動,催發的人也越漸多了起來,便也大膽的輕輕掀開楚行蕪的轎簾,恭恭謹謹的請示:“姑娘現在想去哪?” “自是回夏府。”楚行蕪隨口答道,有了這句話,那宮女才指揮者轎夫起轎,各家女眷也才得以啟程各自回了自家府上。 楚行蕪被冊封為長樂公主的消息早已在她們出宮之前就傳到了夏府,是以當楚行蕪落轎之後看到的第一番場景便是家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跪了一幹人,其中甚至包括楚行蕪的親爹,早已未及人臣的丞相大人。 “微臣叩見長樂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夏相跪在廳中,大大的向楚行蕪行了個君臣之禮。 與楚行蕪一同歸來的孫氏,夏行惜二人,即使再不情願,也隻得同夏相一同跪下,與廳中其他人等向著楚行蕪齊呼:“草民叩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爹爹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楚行蕪自然是不會忘記之前自個兒新婚之日慘遭橫死時,她這個所謂父親的態度,但夏相終歸也是她的親爹,與她有著十數年的父女情分,怎好就這般讓自己的生身父親跪在自己跟前呢? 楚行蕪趕忙伸手扶起夏相,後者的頭卻叩得更重:“公主的父親是當今陛下,殿下如此稱呼,當真是折煞微臣了。” 楚行蕪雖仍覺不妥,但也知夏相所言句句在理,自古君臣有別,如今她是君,夏相是臣,於禮法而言,本該是如此,隻是不能總叫這個一大家子人都這麼跪著:“大家都起來吧。”
謝公主殿下。”得了楚行蕪這句話,夏家諸人方才起身,各自回到了自家的位置上,正廳之中,隻餘楚行蕪,夏相,孫氏,楚行惜四人。 楚行蕪坐在殿中主位,下首的座位夏相,孫氏,楚行惜依次而坐,楚行惜這才略帶嗔怪的開了口:“其實大家都說一家人,又是在自己府上,哪用得著這般。” “殿下此言差矣。”夏相言辭正色:“我夏家乃是書香世家,這規矩禮法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人前人後皆不可費,殿下此番受封乃是我夏家滿門的榮耀,還請殿下無論何時都莫要忘了循禮啊。” “是。”楚行蕪知道自家爹爹的脾性,也不與他多加辯駁,隻是一時麵對這幾個人她竟也找不出話說,就這麼坐著也是尷尬,環顧四周,才隨口問道:“姨娘呢?” “在西偏廂,殿下若是相見,臣女差人替您喚來便是。”出乎楚行蕪意料,開口的竟是夏行惜。這會子自己還未進宮呢,當著她生母孫氏的麵,竟也開始巴結起來了。 不過這對楚行蕪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麵上堆出一副和煦的笑容,便向著夏行惜頷首:如此,便有勞妹妹了。 “妹妹”這個詞對夏行惜來說顯然十分受用,喜笑顏開的譴人去喚了蘇姨娘過來。楚行蕪既然記著她是妹妹,等到日後若有事相求,也必然會記著她們二人之間的姐妹情分的吧? 如此一來,夏行惜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慶幸,還好自已從前在夏府中還未與楚行惜結過什麼仇怨。 不出片刻,蘇姨娘就被夏行惜的侍女的領了過來,放在平日裏,作為侍妾的她是沒有資格進入夏府正廳的。 隻見蘇姨娘梳著祥雲髻,發髻上斜插著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手持一柄扇水墨團扇,身上罩著一襲湖藍色的木蘭青雙繡緞裳,踏著一雙軟底珍珠繡鞋,顯然是在來到正廳之前,被夏行惜譴人悉心的打扮過。 這樣一來,楚行蕪越發覺得自己這次的決定是正確的。 早先楚行蕪被封為公主的消息蘇姨娘也有所耳聞,此刻見到端坐在首位上的妙齡女子,正想行個大禮,卻被楚行蕪急忙伸手攔住,反倒是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氏的跟前。 “行蕪幼年喪母,全仗姨娘悉心養育,才能有今日,日後行蕪進宮之後,不能時時侍奉姨娘膝下,還請姨娘珍重。” 語畢,楚行蕪一個頭重重的對蘇氏磕下。 這話與其說是楚行蕪說給蘇氏聽的,不如說是說給孫氏和夏相聽得,其實她此次受封,對夏家別無所戀,隻除了這個從小撫養她長大的蘇姨娘。 夏相不重視她,孫氏一向欺淩於她,蘇姨娘在夏家的日子向來不好過,不過今日有了這一番話,夏家眾人怕是再也不敢怠慢蘇氏了。 蘇氏在夏家忍辱負重多年,自然也是明白楚行蕪話裏的深意,一時間被感動的熱淚盈眶,也顧不得那些個禮數,現在的楚行蕪在她眼裏哪還是什麼公主殿下,分明就是那個她從小帶到大的蕪姐兒啊:“蕪姐兒,我的好蕪姐兒。” 楚行蕪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再看著孫氏夏相那一幹人的虛偽嘴臉直覺得惡心,便再也不想在這正廳之中多待上片刻,與夏相說了幾句話,便伴著蘇姨娘回到了西偏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