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著蘇姨娘一路到了相府正廳大門前,夏行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抄手畫廊下等候的傳旨公公和一幹太監。公公身著海藍色繡江崖的織錦袍子,捧著一副金黃色的聖旨卷軸,焦灼的神色不言而喻。 “煩請公公久等了,是行蕪的不對。”行蕪獨身上前,柔婉的對公公露齒一笑,“這份兒小心意,還請公公代為收下,權當請公公喝茶了。” 身後的雪繪急忙上前,將一個暗綠色繡金線的錦囊遞了過去。公公接著之後隨手一掂分量,才喜笑顏開的說道,“不敢當,貴人客氣了。老奴能為貴人跑這一趟腿兒,是老奴的福氣。這眼看貴人就要進宮為公主了,以後有什麼事兒,還要請公主多照拂呢。” “公公說笑了。”行蕪謙遜一笑。 這宮中太監丫鬟不在少數,行蕪常讀兵書,豈不知這下等人自有下等人的關係網。孟嚐君門客三千,卻是那雞鳴狗盜之輩救了他的性命。進宮之後常伴君側,天子聖意豈是那麼好揣度的。 一個不好隻怕是要將身家性命都給丟了去。但這些太監丫鬟打小兒就在宮中服侍,各位主子是什麼性格,他們隻怕是最清楚。和他們打好了關係,日後能夠派上大用場。 行蕪眸光幽深,仿若深海一片寬闊。既然要走這條路,她就不能再以前世那種傲然沒有心機的性子來代替了。 “喲,相爺您也來了。那咱家就在這裏宣旨吧!”公公正和行蕪打著閑話,眼尖兒的瞅見了行蕪背後踱步走來的夏丞相,尖細著自個兒的嗓子笑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夏府嫡長女夏行蕪,貞敏賢惠,柔婉孝德,現封為長樂公主,於三月十七日行冊封禮,賜居於長平殿,欽此。” “長樂公主,您接旨吧。”公公宣讀完了聖旨,笑眯眯的說道。 “兒臣多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夏行蕪這一行禮,身後跟著的夏府眾人也都拜了下去,口呼萬歲。行蕪拜禮之後,恭謹的接過了公公手上的聖旨,方才在雪繪的攙扶下起身。 “公主,請看,這都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恩典,特意賞給公主把玩的。”公公拍拍手,身後的一幹太監麻溜兒的將幾個香氣繚繞的紫檀雕花箱子抬了過來,一一打開放在行蕪眼前。 行蕪向著箱中看去,個個兒都是珠光寶氣,珠玉釵環數不勝數。尤其是那件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裙子,配著那翡翠撒花洋縐沙衫,還有那件金絲八寶攢珠釵,和那赤金盤螭瓔珞圈,想必就是為冊封當日準備的了。 看的身後一幹夏府眾人眼紅不已。孫氏起身之後狠狠的絞著手上的手絹兒,麵上卻一絲兒不顯;夏行惜雖然眼睛裏亮晶晶的有不舍的光芒,但是畢竟要懂事兒不少,倒是也沒有如行蕪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公公離開之後,行蕪也懶得和夏府眾人虛偽客套,便吩咐了雪繪帶人將這些東西都搬回了西偏廂,她打定了主意,在這三月十七進宮冊封之前都和蘇姨娘住在一起。 兩人住在一起,能互相有個照應,也好免去一些人的歪心思。 “蕪姐兒,這晚膳還有一會子呢。要不姨娘先吩咐廚房裏給你上點墊肚子的吃食?”
雖然知道了進宮的日子就在三月十七,但是蘇姨娘畢竟在府裏忍辱負重了多年,對情緒的掌控自然是端的有度。現下她已平靜了心緒,向著行蕪說道。 “有勞母親了。行蕪倒是想吃山藥糕了呢。”行蕪向著蘇姨娘柔婉一笑,說道。 廚房裏做飯食的速度自然是很快的。吩咐下去不多一會兒,雙連便打了簾子端著一盤山藥糕進來了。身後還跟著雪繪,不過她手上卻端了兩個碟子,一個是芝麻冰糖,一個是龍眼核桃。 “嗯,知道了。” 打發了雪繪和雙連出去,行蕪剛剛拿了一塊山藥糕,就被蘇姨娘製止了,“蕪姐兒,這吃食不可隨便亂吃。你等姨娘先試試。”說著,也不等行蕪反對,便從頭上撥了一根銀釵,又從各個盤子裏麵拿了一塊吃食,挨個兒試了起來。 良久,銀釵無恙,蘇姨娘對著行蕪笑了笑,又將這三種吃食每樣吃了一塊下肚。等著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蘇姨娘才放心的將這三個碟子推到了行蕪麵前,“蕪姐兒,這下可以放心吃了。” 夏行蕪看著蘇姨娘眸中有淚花兒閃爍。這一幕她太過熟悉無比了。從小兒她就這樣對待自己。所有吃的喝的,都將親自過她的口,試過之後才會放心給自己吃喝。 也多虧了蘇姨娘如此小心,不然,她早就一抹香魂離世了吧? 也就在大婚當日,蘇姨娘沒有功夫來照看自己的吃食。夏行蕪想到這裏,不由得心中一驚,拿著山藥糕的手也頓了下來。 “這?”蘇姨娘沉思片刻,便斬釘截鐵的回複道,“怎麼可能,當日我忙碌著闔府上下大大小小的雜事兒,根本就沒有空去看顧你的飲食。也就那一天我疏忽了,才讓你出了那樣的事兒……” 蘇姨娘話說道這裏再也沒有了聲息,她看著行蕪的眸子微微瞪大,裏麵有著不可置信的光芒。蘇姨娘突然抓起來了行蕪的手,“蕪姐兒,你當日可是吃了雙連給你的東西,然後死去的麼?” “對。”行蕪冷嗤一聲,“當日雙連給我送來了一碟子蜜餞和一碟子核桃仁。說是廚房裏約莫顧不上我的山藥糕了,便自作主張給我拿了點子愛吃的甜食,好讓我打打牙祭。我隨手吃了塊蜜餞,之後女兒便再也不省人事。” 夏行蕪說著,眸子中已是一片冰雪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