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錦舉步維艱地行走在看不到邊際的沙漠裏,烈日灼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化為灰燼。口很渴,頭很痛,她幾乎不想再往前,寧願變成沙礫裏的一株仙人掌。可是前方隱約有什麼在召喚她,她隻得一直走,不停走,然後逐漸幹涸……
“程錚……給我水……”在夢裏她無意識地囈語,之後才悠悠轉醒,意識恢複到一半她就開始苦笑,牽動幹裂的嘴唇,一陣刺痛。她又糊塗了,早已不是當初兩人耳鬢廝磨的日子,哪裏還有身邊嘀咕著給她倒水的那個人?隻是這句話脫口而出時竟那麼自然――自然得讓她誤以為睜開眼他還躺在身邊,大咧咧地把腳搭在她的身上。
就在她撐住暈沉沉的頭想要爬起來找水的時候,一個冰涼的玻璃杯毫不溫柔地塞到她手裏。
“你就像慈禧太後,睡一覺起來就知道奴役人。”這樣欠扁的話隻能出自某人的嘴裏。
蘇韻錦定定地看了程錚幾秒,意識如慢鏡頭般在腦海裏回放。是了,在醫院裏,她和叔叔剛送走了媽媽。護工推走媽媽以後,她就一直蹲在那裏。然後他來了,他說:“哭吧,韻錦。”
她居然就這樣在他懷裏哭到無力再哭為止,失去至親的黯然也再度回到心間。
站在床邊的那個人被她直勾勾地看著,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你腦子燒壞了,看……看著我幹……幹嗎?”
蘇韻錦無心嘲笑程錚突如其來的結巴,環視房間四周,“這是哪裏?”
“我家。”他答得再自然不過。
“你哪個家?”蘇韻錦微微皺了皺眉。
程錚看了一下天花板,“我又不是被收養的小孩,我隻有一個爸媽,一個家。”
蘇韻錦的反應是立刻翻身下床,不顧自己身上的無力感。
“我家又沒有鬼,你幹嗎嚇成這樣?”程錚沒好氣地按住她。
蘇韻錦歎了口氣,“我得去醫院,我媽媽剛過世,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要去辦……對了……我叔叔呢?”
“都睡了一天了才想起你媽媽的事,要是真等著你的話,那也耽誤了。你就放心吧,地球沒有你一樣會轉。你叔叔在醫院已經把手續結清了,至於你媽媽……按照你叔叔的意思,先在省城的火葬場火化,後麵的事等到一起回縣城再操辦。”
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她喪母的心情,他說後麵幾句話時語氣柔和了許多。
蘇韻錦低下頭,原來她都睡了那麼久。一覺醒來,媽媽就真的跟她永遠天人相隔了。“叔叔現在在哪裏?”她問。
“先回去了,你一直發著高燒,在醫院躺了半天,我見你沒什麼事了,但一直迷迷糊糊的,就先把你接回我家休息。”
蘇韻錦用手捋了捋頭發,“哦,這樣呀,那謝謝了,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你爸爸媽媽回來看見也不好。”
程錚語氣中頓時有幾分不悅,“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爸媽你又不是沒有見過,他們會吃了你不成?”他見蘇韻錦不語,執意起身找鞋,才無可奈何地補了一句,“反正他們也不在家。”
“可我還是得盡快趕回去,叔叔已經很累了,我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他。”蘇韻錦盡量不讓程錚誤會她的意思。
“會有人幫他處理的。”
“能有誰?我妹妹還在上學……”
“你就是個勞碌的命!那也得吃過飯再走,我送你回去。”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蘇韻錦不再跟他拗,從床上爬了起來,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沒有必要跟身體較勁。起來的過程中她留意看了一下整個房間,認識他那麼久,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一看就知道是男性的居住空間,陳設並不繁複,收拾得還算幹淨,不過想來也絕非他的功勞。
說起來程錚是個挺簡單的人,不像一般有錢人家的孩子那樣極盡奢華,隻要保持最基本的舒適,其餘的要求都不是很高,所以在他們當初那個蝸居裏,兩人也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
程錚把藥遞給她,她默默地就著剛才那杯水吞下,跟著他走出房間。餐廳裏已經擺有飯菜和碗筷,程錚先坐下去,強調道:“先跟你說啊,陳阿姨回老家了,飯菜是樓下叫的外賣,你就將就著吃吧。”
蘇韻錦對吃的不像他那麼挑剔,聽見後也隻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坐到他對麵,拿起了碗筷。記憶中兩人單獨這樣麵對麵地吃飯的記憶遙遠得如同前生,她驚訝地發現桌上居然還有一碟素炒苦瓜。
“你不是最討厭吃這個?”
“偶爾吃吃對身體好。”程錚有些尷尬,“再說以前討厭的,現在就不能喜歡?”
蘇韻錦夾了一片苦瓜放到嘴裏,嚼了嚼,這苦瓜的味道比她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奇怪,不但苦,而且還鹹。她強咽了下去,覺得不對,又再吃了一口,確定不是自己的情緒影響味覺。她想說點什麼,終究沒有說話,再把筷子伸向另一盤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嚼了幾下,很快給自己盛了碗湯,剛喝了一口,這次她沒有忍住,隻得歎了口氣,放下餐具,看著程錚,這家夥居然什麼也沒動,用一種古怪的表情專注看著她。
“程錚,你去哪裏叫的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