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將棋牌用力掃亂,狠狠道:“輸了又怎麼樣?開玩笑,我的幸福怎麼可以靠這一盤棋來決定?”
“願賭服輸。我說了,有些事情要靠這盤棋來決定,你沒有拒絕,所以,從今以後,家務主要還是由你來做,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要好好休整。”
程錚傻傻地看著她,她說什麼?是他聽錯了嗎?
“休整什麼?”
“我答應你媽媽不放棄治療,調養身體,好……不讓他們失望。”她還是麵皮薄,說不出要給他生孩子的話。
良久,蘇韻錦才聽到一個怪怪的聲音回答她:“我不太會做家務,但我會學。”
順著他的手靠在他懷抱裏的那一刻,蘇韻錦想起了自己那天對章晉茵說的最後一句話:“對不起,我不能……兩個人在一起能否幸福任誰也沒辦法保證,但我可以對您說的是,如果程錚不幸福,我會比您更心疼。”
她聽見程錚慢慢說道:“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跟你分開,因為不管走得多遠,我總相信有一天我會把你找回來。蘇韻錦,我終於還是找回了你。那天你說害怕我們會走四年前的老路,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隻要你還在那裏,我每次都能把你找回來。”
程錚也不知道自己擁著她多久,不遠處傳來的孩子的笑聲,他看過去,幾個一身泥巴的半大孩子看著他們,一邊刮臉一邊笑,農村的孩子,難免對這樣的場麵感到新奇。
“韻錦,我們可不可以先起來?我的腳有點麻。”他還保持著下棋的盤坐姿勢。蘇韻錦站了起來,再拉了他一把,“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在蘇韻錦另一個堂舅家的門前,程錚看到了多年不見的阿婆,阿婆九十多歲了,樣子跟當年沒有什麼分別,隻是眼睛徹底地看不見了,正坐在堂屋前的小凳子上摸索著擇菜。程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當他冒充蘇韻錦男朋友參加她媽媽的婚禮時,就曾應承阿婆,如果他們以後結了婚,一定會親口告訴老人,想到這裏,他無聲地握緊了蘇韻錦的手。
蘇韻錦拉著他在阿婆膝邊蹲下。
“阿婆,我是韻錦,我跟程錚一起來看您了。”
阿婆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張開無牙的嘴笑道:“韻錦,你來了,好像前段時間你媽媽還來過呢。”
“阿婆,我是程錚,您還記得我嗎?就是打日本人的那個?”程錚手伏在阿婆膝上,殷殷地問道。
阿婆抬頭想了很久,“打日本的,哦……你是我們家韻錦的小男朋友來著。”
“對,對。”程錚也不管阿婆能不能看見,拚命點頭。
蘇韻錦含笑看了程錚一眼,對阿婆說:“阿婆,我和程錚又在一起了。”
阿婆繼續擇菜,一副不以為怪的模樣,“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程錚和蘇韻錦俱是一愣,然後默默握緊對方的手,“是的,阿婆,您說得對……”
“想起我和你們太外公年輕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的,一轉眼五十年過去了。如今,再也沒有人跟我鬥氣了……”
阿婆還在絮絮叨叨,太陽的暖意讓蘇韻錦有困意,她放心地將頭靠在程錚的肩膀上。
年輕的時候我們也曾走失,還好,兜兜轉轉,原來你還在這裏。
尾.聲
鬱華:
別來無恙。一年多不見,幾天前收到你的郵件,想起你說的利費伊河上的橋,還有南岸的都柏林堡,開始有些向往,能讓你決定長久留下來的地方,想必是很好的。
今天是周子翼和陳潔潔的兒子彌月,周家大擺筵席,我和程錚都去了。你的禮物――那個手鐲我已代為送到。孩子長得很漂亮,跟他父母一樣。程錚看了孩子很久,但他沒有伸手去抱。我知道他是顧及我的感受。我仍在配合醫生調理身體,不到最後就不能放棄希望。
那天你問我是不是感到遺憾,是的,我很遺憾。不知道老天是否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但如果注定這輩子我與孩子無緣,那也隻能如此。幸而我還有他。
晚上卸妝時,程錚看到我戴著那對海藍寶的耳環,對我說:“真不能想象,當初我會和你分開那麼多年。”
我說,如果沒有中間那幾年,就沒有今天可以攜手到老的程錚和蘇韻錦。即便是今天的程錚遇見當年的蘇韻錦,不管多愛,隻怕這段感情也不得善終,反之亦然。
對了,本來不想提的,今天晚宴上,周子翼看上去很高興,多喝了幾杯。我上洗手間的時候,看到他在走廊上看著手鐲發呆,見到我,他隻問了一句話:“都柏林會不會下雪?”
我忽然想,如果現在的你初識周子翼,還會不會為他蹉跎那麼多年。你說羨慕我,不管什麼時候轉身,都有那個人在等我,而你轉身隻看到自己的影子。其實我覺得,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等待也是徒勞。我用了四年才想明白這個道理,你比我聰明得多,想來也是懂的。如果回頭看不見他,不如向前看,畢竟都柏林的風光那麼好。
蘇韻錦
200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