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剛才那個考生這麼一鬧,那主考官滿心得不愉快,虎著一張臉回到至公堂的耳房裏,坐在桌前氣憤地喘著氣。
天還沒有亮,屋子中點了十幾根蠟燭還是顯得有些昏暗。
屋子裏收拾得很整齊,除了幾張大案之外,還有一隻大書架,上麵放滿了儒家經典,以供考官們隨時查閱使用。
至公堂偏殿乃是各房房師審卷的所在,而不是像外人所認為的那樣在正殿閱卷。
原來,明朝的科舉考試到了鄉試這一級,不但規矩比起童子試要嚴格得多。又因為題量極大,考生眾多,單憑區區幾個考官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將所有卷子讀完。
所以,除了正副主考官最後決定名次之外。閱卷的任務主要由同考官負責,同考官們按照術業專攻分成幾個房,每房考官負責審一道題目,比如張大人負責《論語》題,李大人則負責判《尚書》。考生一旦中了,這些同考官就自動成為中試舉人的房師。
至於正副主考,則是上榜舉子的座師。
等到同考官將卷子審核完畢,然後送統一送到正副主考那裏。正副主考官這才覺得手中的卷子是否上榜,該排什麼名次。
雖然同考官們都是進士出身的博學鴻儒,可國學博大精深,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在閱卷的時候就不會出錯。況且,也有考生在考試時也喜歡故意使用生僻的典故以顯示自己學養深厚,讓考官在讀卷子的時候不敢輕視。
又或者有考生因此學業不精有意亂寫混淆視聽,想把房師給繞暈,以便過關。
因此,這個書架放在這裏,也方便考官在碼不實在的時候隨手查閱。
不斷有考官讀完考題進屋休息,有些房師一把年紀了,有些打熬不住,靠在椅子上閉目假寐。而有的房師卻是第一遭主持考試,今日又是鄉試的頭一天,一切都還顯得新鮮,就聚在一切說起話兒來。
就有一人見到那考官氣呼呼的模樣,好奇地問:“權大人,你這是怎麼了,究竟是誰惹得你不快?”
那個姓權的考官哼了一聲:“今日也是晦氣,碰到一個考生咆哮考場,說本考官的口音他聽不懂。”
等大家聽他將這事說完,都撲哧一聲笑起來:“權大人啊權大人,你也做了十來年京官了吧,怎麼還沒學會說官話?”
權大人大為不快:“這京城官話也是拗口,非得要卷起舌頭。我們南方人說官話本就不容易,本官能有什麼法子。再說,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按說,考場上麵都應該說官話的。可本官記得有一年廣東鄉試,士子們都喊聽不懂官話,讓說廣府話。好,就用廣府話念題吧,客家秀才們又不幹了,潮汕秀才則說,無論是廣府話還是客家話他們都聽不懂,這不公平。於是,每個考官身邊還帶了三個通譯,考官每念一句,他們就跟著喊一句,更學舌的鸚鵡似的。堂堂鄉試考場,弄了個烏煙瘴氣,不成體統。”
“哈哈!”考官們都小聲地笑了起來,都道:“看不出來啊,權大人這麼嚴肅的一個人也會說笑話兒。其實這考試的第一場最是無聊,考生都在答卷,咱們也沒什麼事做,權大人再說幾句笑話兒,也好將這時光給打發了。”
權考官見自己說的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心中有些得意,摸了摸胡須,笑道:“那我就再說一個事,剛才念題的時候,有個考生居然不知道需要自己記錄,以為還是跟院試時一樣發題目紙。等到回過神來,這才叫了一聲‘糟糕還沒磨墨呢’,你們猜他是怎麼辦的?”
“權大人就別吊人胃口了,快講快講。”
權考官就將蘇木剛才手忙腳亂的情形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這人的模仿能力很強,將蘇木那慌急的神態學了個十足。
當他說到蘇木將自己弄成一張大花臉的時候,眾人早已經笑得趴到桌子上:“這秀才,這秀才還真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難道他的師長沒告訴過他鄉試的注意事項嗎?”
權考官也大笑起來:“說起這個秀才,我剛才看了他的寫板,這一看,倒發現這人卻在河北士林中小有名氣。”
“快說,快說,此人是誰?”眾考官都不停地催問。
“說起這個人的名字,我也是前一陣子在卿差大宗師那裏看到的,印象深刻,所以一看到寫板上的名字,就留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