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才邁進攬月樓,掌櫃的便同他使眼色。手指在春字牌上點了一下。永寧嗤笑,倒是警覺,沒在最高層,隻在二層包了一間。
可惜了,棋差一招。
攬月樓的圖紙,是他畫的。哪裏有暗格,哪裏有機關,沒人比他再清楚了。
轉頭上樓去了,從二樓起,都是雅座,二樓有二十四間雅座,以二十四節氣命名。
那人謹慎選了立春,卻不知首尾相連,立春的隔壁正是大寒。
本該以季節間隔劃分樓梯,永寧嫌那普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四道樓梯,劃在了每個季節的中間。看似淩亂,實則有跡可循。想來,這些人是頭次來攬月樓訂位。
同樣無肉不歡的永寧,要了各種肉,還點了一壺好酒,便側耳聽隔壁的動靜,習武之人,耳力過人,練箭術時聽風聲都不在話下,更不要說如今聽人聲了。
隔壁不知還有這些個關竅在,雖千遮萬掩,含糊不清,也足夠漏下許多消息來了。
可以聽得是一男一女,男長女少。
隔壁是立春,周遭裝飾皆是春景,一應吃食果飲,也俱是春意。
不過二人無心賞玩,也無心品鑒。
女子氣定神閑“侯爺,您是天子外家,當是一言九鼎,一諾千金。怎的紅口白牙,翻臉不認?這便是大渝的氣度?”
那位侯爺卻麵色不虞,“你責怪我翻臉?當初你們搭上本侯之時,是如何承諾的?不消半年,便能令,令那人六親不認,瘋瘋癲癲,可結果呢?他依舊決斷,依舊對著朝政指手畫腳!本侯才該質疑貴部的誠意!”
女子層層麵紗之下,是絲毫不掩飾的鄙夷,“我想,我同侯爺講過,那藥,有一定的劑量才管用。侯爺心軟,隻肯用指甲蓋那一點點,既如此,便是熬死了你,你要對付那人怕是還靈台清明呢!”
不顧侯爺愈加陰沉的臉色,那女子又道:“我這藥,又不是仙丹,一早交代過侯爺,心裏有疾才奏效,若那人意誌堅定,無效,也無甚可氣。偏侯爺無接近那人的法子,將所有籌碼壓在那藥上,竹籃打水可怪不上我。”
“你!”忠信侯哪裏被人這樣刺過。當場便要離席。
“侯爺,既然侯爺要走,那我也不便攔著,不過想提醒侯爺一句,既然那人進不得身,不如從那人身邊人下手,興許勝算還大些。”
若不是長安內部這個口子還沒撕開,誰會樂意同這窩囊的蠢貨合作!
女子端起茶杯聞了聞茶香,想到可能是那人喜歡的,便定下了心神。終有一日的。
又嫌惡地看了看重新坐回席上的忠信侯,幸好沒全盤指望這蠢貨。
女子提箸撥了撥盤子裏的菜,漫不經心道:“侯爺當初答應與我們合作,想來也是有一番雄心壯誌的。可如今,不僅侯爺毫無建樹,連你忠信侯府都在長安城裏臭了名聲。說得好聽,你是天子外家,可那宮裏,除了當今太後,有誰認你這個臭名昭著的外家?你那庶長子,至今還在那大理寺受刑吧。”
忠信侯又要發作,卻聽那女子又道:“侯爺難道沒想想,你何至於此?不論旁的,你侯府的名聲,究竟是從何時起一落千丈的?”
這個他自然清楚,是從那花魁開始。不過這些,同她個小丫頭有甚可說?
那女子見他神色鬆動,又添一把火,“我給侯爺提個醒,長安人事調動並不頻繁,由是,長安經年相安。可十一月裏,卻來了一人。那人去向了何處,侯爺應當比我清楚。”
十一月裏?人事調動?
如此說來,那不就是……忠信侯驚愕,抬眼便見那女子頷首,證實了他的猜測。
忠信侯仍是半信半疑,“她?一個受刑回京,家徒四壁的黃毛丫頭,她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妾身不知,但此人睚眥必報確是真的,侯爺當日可有為難於她?”
竟然中了?忠信侯此刻,對麵前女子的防備尤勝其他。
還有一點慶幸,他當初,選擇了結盟。
“那,不知娘子有何法子可解?”雖仍舊瞧不上這番邦女子,還多添了忌憚。但他仍舊相信,此女有法子助他。
女子眼中寒光閃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八個字,從她嘴裏吐出來,帶著刻骨的寒意。饒是見多大場麵的忠信侯,也有那一刻被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