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1 / 2)

雖說整個大渝都不待見回鶻使團,但是並未在住處上苛待他們,一是陛下要彰顯天朝上國的容忍雅量,二是,他們所在的驛館已經是大渝最為簡陋的住宅了。但即便是最簡陋,也比被戰事拖垮的回鶻強上許多。

所以此刻,黎真還能從他的窗前看見四時景物,尤其是那棵老樹,枝幹盤虯,上麵雖然沒有個一花半朵的,不可否認,挺有生機。但他討厭這種生機。還有那一缸又一缸的睡蓮,不知道這長安的花匠尋了什麼法子,竟然讓它在這個時節開得這般好。白的紫的,雖然不夠絢爛,但在黎真看來,已經足夠紮眼了。

大渝人可真奇怪,黎真心道,明明隻不過是沒有任何思想和趣味的植株罷了,比起石頭也好不到哪去,可這些大渝人就是喜歡把這些朝生暮死的玩意擺在眼前,為了它們的燦爛而欣喜,為了它們的衰敗而難過。簡直是無病呻/吟!

隨手扯爛了擺在窗邊的盆景,任由那些草木汁液從指縫漏下去,此刻的黎真,已經沒了方才的嗜血和偏執,頭也不回,依舊看著院裏那棵他叫不出名字的老樹,聲音空洞,還略有一絲厭倦,他道:“阿烏,你想回去嗎?”

他是說,回到回鶻。

回鶻本來就是蠻夷發展而來,落後的蠻族部落,等積攢夠實力,便開始羨慕周遭開化且儒雅的外邦禮儀。車馬牛羊金銀珠寶,流水一樣送出去。換來些華而不實的綢緞竹簡,東施效顰一般裝點自己。貪心不足之後,便開始不安於現狀,派更多人去學了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裝點門麵。

原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自從他來了長安,見過長安風物和長安的繁華熱鬧。才發現,原來回鶻才更像個笑話,回鶻王城,才是個最大的西貝貨。完全仿照大渝都城的建造,卻又處處透著貧瘠涼薄。

他是絕對不會想再回到那個地方的,不過若是阿烏想,他可以想辦法送阿烏離開。

阿烏不懂那些,他隻認黎真一個人,很誠實地搖搖頭:“不想,我隻想陪在殿下的身邊。”

黎真歎口氣,不該問他的,阿烏小兒心性,沒那麼多雜念。他一個南疆藥人,這些年下來能知道效忠自家殿下都實屬不易了,怎麼可能知道什麼叫家國將亡呢。

“那如果我死了呢?你是為我報仇,還是隨我一道?”說來可笑,他一國二皇子,也算天皇貴胄,可自家兄長登基那麼多年,他卻仍舊是個二皇子,連回鶻宗室都在議論,一奶同胞也會相互忌憚。一奶同胞?黎真嗤笑,若真是一奶同胞,他今日或許就不會期望這些人都死了才幹淨。

他那所謂的陛下兄長,可還記得自己做過多少荒唐事?怕是連他自己心裏都沒底。陰私汙穢的二皇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這回鶻皇子做到如今,唯一舍不下的,竟然隻有一個懵懵懂懂地陪在他身邊的藥人。回身摸摸乖巧跪在他身邊的阿烏的頭,聲音是他從未有過的溫柔,“阿烏,我若死了,你想回南疆你便回,想去回鶻也隨你,雖然那時,回鶻應是不存於世了。若是你願意為我陪葬,也隨你。不過隻有一樣,你不必去做。”

這下,這二皇子連神色都稱得上是溫柔了,他嘴角泛起詭異的微笑,眼睛裏也發出奇異的光彩,夜色之下,讓人不寒而栗,他陰惻惻道:“你不必替我報仇。因為我的仇啊,我會提前報了的。”

阿烏不懂這是什麼意思,還是聽話地點頭。

“要是霍永安也像你這麼聽話就好了。”清朗的聲音此刻聽來,分外陰沉,哪怕阿烏不懂他家殿下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是被驚得一個戰栗。

隨攝政王殿下回到府中的霍將軍,接連了好幾個噴嚏。北辰王府眾人各個比永安自己都緊張,熱茶厚裳熱水澡,一個都不少。良管家靈明鈴蘭排排站好,連帶著一個目光灼灼的攝政王殿下,永安拗不過,隻得乖乖去洗澡了。

“娘子,您今天這一身真好看,比所有長安小娘子加在一起都好看。”鈴蘭一邊將永安那些首飾摘了,一邊真心讚歎。眼睛裏都快冒火光了。

“你喜歡?那我明天叫人給你縫一身,你是喜歡墜了珠子的,還是喜歡縫金線的?”永安可算把那一頭累人的首飾給摘下去了,泡在池子裏舒服地將眼睛都眯起來了。不由得更加佩服那些日日都繁瑣地梳妝打扮地小娘子們。

使勁給自己捏了捏肩,這種事,我可再也不幹了,簡直是費力不討好。

“鈴蘭啊,你將來嫁人,可別嫁太高的門第。不然大朝見時,上妝都能將人累死。”霍娘子皺著眉頭琢磨,也不知道現在要慕珣瑭入贅還來不來得及。若是將來婉兒真的同陛下走在一起了,就算不是入主中宮,當個寵妃也得把脖子壓斷了。真是太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