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於父親直截了當的指責,讓若依覺得不適,她拉下停留在她臉上的大掌,抗拒他的接觸。
“若依,不要逃,”黑眸深深地鎖住她,“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真相嗎?”
“我一直記得那個晚上,好幾個警察衝進了家裏,把左駿帶走了,還有,帶走了從我書桌底下搜出的毒品。那年,我七歲,再見到左駿的時候,已經整整隔了六年。六年的牢獄生活,毀了他升學的機會,也毀了他做外科醫生的夢想,在監獄裏,他被人砸廢了一隻手。那些犯人跟他說,不要去碰他不該碰的女人。”
“你在害怕嗎?”他握住她顫抖的手,聲音仍然平靜,“可是,這還不是這個故事最可怕的部分。當他出獄後,聽到的卻是柳溪言瘋掉的消息。為什麼她會瘋?因為她一直崇敬的兄長強暴了她,軟禁了她。但是,她在神誌不清中,卻把腹中的孩子當成是左駿的骨肉。所以,孩子得以順利出生。那個孩子,就是你,若依。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柳雍雲換掉了所有知情的用人,從來不跟你提起你母親的原因了吧。”
若依望著他,整個人都像陷在冰潭裏,渾身發冷。她很想喊他騙子,很想起身逃走,可是她知道,最可怕的事實,正在一點點露出真麵目。
“我隻知道,她難產死了。如果她那時還活著,為什麼我完全沒有對她的記憶?”她艱難地問。
“當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她就又發瘋了,她不想看到你,”他一字一句地說出殘酷的過往,“或許,因為你和你父親有太相似的地方。所以,你父親把她安置在了別的地方,一個你不知道的所在,一直到你七歲。”
“那年,左駿終於找到個機會,偷偷帶走了柳溪言,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柳雍雲當然不可能放過他們,”李修然的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媽隻是你父親的情婦中尋常的一個?她當初也曾這麼以為過。她以為找上了一個可以倚靠的金主,任她揮霍無度,過闊太太的舒服日子,還以為自己格外受寵,那男人願意把兩家公司都放到她名下。她怎麼可能想到,等待她的是圈套,她幾輩子都還不清的巨額債務。
柳雍雲太清楚,我和我母親,就是左駿的軟肋。所以,左駿帶著柳溪言回來了。本來病情已經好轉的柳溪言,在看到你父親的時候,當場就崩潰了,而且,她以為左駿是要放棄她來交換我和我媽的自由,她搶了司機手上的鑰匙,要開車逃走,左駿及時追上了她,但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根本控製不住已經發瘋的她,車子幾乎是以最極限的速度撞出了山道的圍欄,等到救援的人下去,車已經燒得隻剩架子了。”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當年為什麼我會不告而別嗎?那天,就是我離開柳家的日子。”
若依捂住嘴,阻止了喉中痛楚的泣音,卻擋不住眼裏滾滾而落的淚水。
“像柳雍雲這樣的人,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頤指氣使,一定不知道,有的人想要過一份正常的生活,有多麼不容易。他們隻管索取,從不考慮別人的意願和處境,對他們來說,左駿這樣的人,不過草芥,可以隨意踐踏。”
他專注地凝望她的淚眼,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溫柔的殘忍:“若依,我人生中最初的溫暖和良知,都是左駿帶給我的。如果沒有他,我要麼就活得像條卑賤的野狗,要麼就變成十惡不赦的渣滓。
如果沒有他,你會連看都不屑看那個李修然一眼,更別說愛上他。所以,你告訴我,你讓我怎麼麵對你?你明白嗎?我永遠都不可能饒恕你父親。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以牙還牙。而且我自認,我要比你父親仁慈得多。”
她搖頭,淚水不斷滑過臉頰,胸口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她問。“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麼?”他嘲諷一笑,“當年在采爾馬特,你生日那天,我接到了柳雍雲的電話,他說,不要靠近我女兒,否則你的下場和左駿一樣。那時候,我是真恨,我居然碰了他的女兒。”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離開了我?”
“是。”
“修然哥,”她的聲音發抖,“你知不知道,這對我不公平。”
她隻是很單純很單純地想要喜歡一個人,為什麼會這樣難?
“若依,”他輕聲喚她,“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從來沒有遇見你。”
她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罷休?”
“罷休?”他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從十四歲那年,我看著他們的汽車墜落山崖那刻起,我就在等著,等著有一天我站到柳雍雲麵前,告訴他,當初他奪走了他們的一切,而我也會奪走他的一切,不僅柳溪言從不曾屬於他,就連他用作紀念的溪雲,也不會屬於他。”
“若依,即使你現在是溪雲的掌門人,我也不怕掀了這底牌,”他看著她,眼神冷得徹骨,“因為,你不可能阻止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