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做了……做了那麼多錯事,”柳雍雲的聲音模糊而虛弱,“隻是想留住你。可是……我知道……你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
“我原諒你,哥哥。”若依啞著嗓,淚中有笑。
柳雍雲搖頭,緩緩閉上眼。
“爸爸!爸爸!”恐懼漫上心頭,若依激動地喊,“你不要睡,你看看我!你不要睡!”
“若依。”低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柳雍雲又睜開眼看向她。
她的淚流得更凶了。
她知道,他的意識已經在混亂和清醒間交錯。
“你把我……獨自葬在……櫻花樹下吧,溪言……最喜歡櫻花……”
他輕輕說著,“我把他們……葬在了一起,你說……她會不會……會不會……因此少恨我一些……”
這一刻,柳雍雲仿佛看見,美麗的女孩倚在櫻花樹下,朝他微笑。
樹下,溪水潺潺,如同她清脆的笑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自從她走後,他收藏所有和她相似的人。
沈小姐有她的眉毛,李小姐有她的眼睛,美智子有她的鼻子,傑西卡有她的嘴巴。可是,她們都不是她。現在,她終於又來找他了。
“哥哥。”她喚著,向他伸出手。
屏幕上的心電圖歸於平靜的一條線,發出刺耳的低鳴聲。
若依死死盯著柳雍雲的唇,她在等他下一句話,她在等他再睜開眼,等他再喊一聲她的名字。“若依,”徐靜啞著嗓喚她,“你爸爸已經走了。”她拚命搖頭。她還要等。
“若依,你冷靜點。”程定之捉住了她的肩,想要拉她起身。
她用力掙脫,死死抓住床沿。她不信。他一定還會再跟她說話。有人還在拉她,她火了,狠狠推了那人一把。
“若依,你醒醒!”一記耳光抽上她的臉,疼痛湧上了臉頰,下一秒,胸口的劇痛清晰地湧了上來。無邊的淚意衝上眼眶,再也止不住。
他走了。她最重要的親人,就這樣離開了她。
“為什麼會這樣?”她趴在徐靜肩頭,泣不成聲。明明昨天父親還好好的。
“昨天晚上七點,李修然把電話打到了病房。他買通了一個護工,那人把電話拿給了你爸爸。當時你靜姨就阻止了,但你爸爸堅持要聽。”程定之語氣沉痛。
“他說了什麼?”若依退開身,問徐靜。
“說了幾句,我沒有聽清楚。大概就是告訴你爸爸,他已經成為溪雲的實際控製人。”徐靜輕聲開口。
――從十四歲那年,我看著他們的汽車墜落山崖那刻起,我就在等著,等著有一天我站到柳雍雲麵前,告訴他,當初他奪走了他們的一切,而我會奪走他的一切,不僅柳溪言從不曾屬於他,就連他用作紀念的溪雲,也不會屬於他。
她知道他跟父親說了什麼。
那天,他就已經告訴了她。
――我會讓他在瞑目前看到自己應得的報應。
他昨晚扔下的絕情話語還在耳畔回響。
……
她做了什麼?她盯著腳下,走得匆忙,她還穿著四季的拖鞋。
當父親被他氣得生命垂危的時候,她在他身下呻吟輾轉,屈服求饒。
這一夜,當程叔和靜姨心急火燎地找她時,她正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糾纏於床笫之間。胃裏一陣翻湧,她彎下身,劇烈地嘔吐。
她怎麼可以錯得那麼徹底?
她怎麼可以那麼無恥?
她怎麼可以愛上那麼殘忍可怕的男人?
她怎麼對得起那麼寵她、愛她的父親?
望著病床上那個再也不會醒來的人,她搖著頭,淚如泉湧,一步步往後退,往後退,直到雙腿一軟,無邊的黑暗侵襲了她。
李修然進門的時候,洛雲迎上了他,語氣有點急:“剛得到的消息,柳雍雲去世了。”
高大的身影頓時一僵,他轉過頭,黑眸瞪向身後的黛西。“怎麼會?”黛西也是一臉愕然,“聽說他這陣子情況還不錯啊。”
“好像是昨天和你通過電話之後,他的病情就突然惡化了。”洛雲補充。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看著黛西,李修然的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可能是程定之他們隱瞞了病情,連貝拉也不知道,”黛西忐忑出聲,藍眸裏也是陰雲重重,“昨晚他們有打我電話問貝拉在哪兒,我沒想到柳雍雲的情況那麼嚴重,加上我有些心虛,就敷衍他們說我也不知道,我會一起找貝拉,有消息就告訴他們。”
李修然一時沒說話。
坐到椅子上,他拿起一根煙,按了幾下打火機,卻沒點著火。
爆了一句粗口,他狠狠地將打火機砸在地上。
“出去!”一聲斷喝驀地從他口中吼出,震得窗玻璃都仿佛一陣顫響。洛雲也是渾身一震,她還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麼失控過。
關門聲輕輕響起。他雙肘撐桌,抱著頭,久久未動。
柳雍雲死了。
他應該感到高興。
這場預謀已久的複仇,結束得這樣快。
可是,他卻感覺胸口翻湧的是巨大的恐懼。
柳雍雲葬禮後的第二天,溪雲舉行易主後第一次正式董事會會議。
上午10點07分。
會議時間過去七分鍾,李修然左手邊第二個位置仍空著。
他靠在座位上,垂著眼,沒什麼表情。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一道低柔的聲音響起。
李修然緊懸的胸口突然一鬆。抬頭望向緩步走來的女人,他的心又揪緊了。
她瘦了很多。
雖然刻意妝點的嬌豔唇彩點亮了她的氣色,但幾乎小了一圈的臉龐襯得一雙明眸越發淒楚動人。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洋裝,胸前綴著小小的一朵白茶花,整個人顯得柔弱清靈。
整個會議過程中,她幾乎沒怎麼說話。隻是輕應,或者點頭,仿佛她的心魂根本不在這個房間裏。
他陳述著他的看法,回答其他董事的問題,語氣溫和平靜,隻是目光卻總是不經意地落在她身上。
會議結束後,她並未多留,起身就往門外走去。他正要抬步,被一名董事拉住聊天,隻能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你在做什麼?”站在她辦公室裏,他看著在辦公桌前收拾的她。
“你好像應該敲門,”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也對,沒這個必要,這是你的地盤,你想在哪兒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