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湯女官,不愧是宮裏來的。梳洗裝扮那一套比上元那湯女使更能折磨人,她不光為永安點了妝,還每用一樣脂粉都同永安講解一遍用法,等確認永安記住了才點下一步的妝。
這一番折騰下來,湯女官便成功在永安心裏那張絕不招惹的名單上名列三甲。
“娘子您瞧。”湯女官熟練地將銅鏡捧起來讓永安能看清她的妝容。
永安幹笑,這母女倆怎麼連捧鏡子給人照的習慣都是一樣的。
霍將軍做足了準備才敢往鏡子裏頭瞧,這臉上紅紅綠綠的,可真駭人。
許是永安那驚恐的模樣嚇到湯女官了,從方才便竭力表現自己不怒自威的湯女官沒繃住笑出了聲。
“老奴在宮中多年,見過那麼多的名門貴女,隻有娘子,稍稍打扮便如臨大敵。”
永安提起裙擺,輕巧地轉了個圈,翩若驚鴻,偏生永安美不自知,又做了躍馬提槍的動作,不以為意道:“我本來便不是困在長安宅院裏的小娘子,自是不如那些漂亮姑娘們精致。”
此後一連五日,霍將軍最悔的便是穿那件淺藍襦裙當著湯女官的麵耍了一套槍法。
明明當時湯女官還讚賞了她,說她是大渝第一人來著。還半心疼半驚奇地說:“娘子,征戰多年,身上竟無多少傷痕。”
左右不過是阿耶容姨擔心她行伍出身若是再一身傷疤,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這些年下來不知道尋了多少藥來給她淡疤,到後來,出兵的時候少了,身上的疤也就少了,現在她能看見的,隻有胸口上方三寸那一道疤,是上煬關之恥。
永安憶起往日,不免傷心,回身動作大了些,正好與湯女官撞在了一起。
永安形容狼狽,湯女官還能落落大方,甚至提點她:“娘子,坐莫動膝,立莫搖裙。”
若說永安這五日有何進益,那便是聽到湯女官的聲音就能飛速整理好衣裙,儀態。
秋夕,鳴蟬原本是永安的副將,回長安後以為能隨自己的將軍入兵部,此刻像兩個小女使,跟在永安身後扶她走路。
誰讓這宮裝如此麻煩,長裙拖地,寬袍大袖。
從不用婢女侍奉的永安,現在一定得有人扶著才敢走路。
“秋夕,鳴蟬,委屈你們了。”同她上戰場的袍澤,現在像個小丫頭一樣給她提裙子,大材小用,大材小用。
“將軍哪裏話,我們的任務不正是協同女官看著將軍嗎?”
永安掩麵,為何她身邊的副將各個如此不會講話。好容易讓兄長將她二人誆回來,誰知這二人迅速背主,同湯女官串通一氣,可氣地緊。
“娘子今日這一身十分得宜。”
湯女官輕易不誇人的,想來是十分不錯了。
“秋夕,鳴蟬下去歇著吧,娘子交給我。”湯女官於兒女一道緣分淺,雙生的女兒隻留下了湯女使一個,因此對著正當齡的小娘子總會多多看顧,雖要求多些,但待永安及其心腹極好。
永安能感受到,因此學規矩再累再枯燥也不曾同慕珣瑭講過小話。
湯女官由是又高看永安幾分,講起來也是掏心掏肺。
“女官,旁的我都依你,隻這一條,由我可好?”
沒了攙扶,她隻得慢慢摸索進屋,每一步都極其小心。
這些天這麼多事,她都能忍下,唯獨今天這飲宴與吃食,怎的都不願妥協。
“我的娘子,遑論宮宴,便是各府尋常小宴,哪家閨秀不是口不過三?旁家娘子紛紛停了箸。隻咱們攝政王府舉箸不停,世家定會議論紛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