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會有報應?”老頭看了他一眼,“你想去報警?”
“啊,警察不管嗎?”陳雪亮遲疑地點了點頭。
老頭又歎了口氣:“你去報警也沒有用,鄉裏的警察都是他們一夥的,縣裏他們也有人。”
“幾年前,有個姑娘被他們騙來了;她忍辱負重,假裝很聽話,慢慢老板和看管的人對她放鬆了警惕;因為她人很漂亮,老板好幾次到鄉裏去應酬喝酒都帶著她,但她都沒有跑;後來有一次老板帶她到縣裏去的時候,她終於跑掉了;可是這個姑娘心地好啊,她想到了這裏還有好多命運和她一樣的姐妹正暗無天日,於是到縣公安局去報警了;接警的警察熱情地接待了她,並給她安排了住所,說是要請她將來作證人;她於是就住了下來;但是當天她就被老板的人找到了,綁回了窯場;那個警察也是老板的人!”
“後來呢?”陳雪亮血脈噴張,拳頭已經嘎嘎作響。
“後來?她還有後來嗎?”老頭目光黯然,“當天深夜,她就被二十多個保安,那是什麼保安啊,完全就是沒有人性的打手,輪流糟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老板又帶人想去折磨她時,發現她已經沒有氣了;她也埋在窯後的土坑裏;她是哪裏人、叫什麼,除了老板和那個姓趙的,沒有人知道。”
陳雪亮長長呼了一口氣,他的肺都快要炸了:“那麼多工人,一個也不敢跑?”
“工人不齊心啊,有的賤骨頭還幫著老板作踐火坑裏的兄弟姐妹;這麼多年下來,都看不到跑的機會後,大家都渾渾噩噩,象牲口似的活著;現在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就象豬狗一樣!”
“不可思議,”陳雪亮慢慢冷靜下來,“這裏的人居然是這樣的活法,太可憐了。”
“可憐?是可憐,不過現在他們都象畜牲一樣了,也不用太可憐他們!”老頭的目光忽然變得有點麻木不仁了。
“不用可憐他們?大爺,為什麼?”陳雪亮對老頭的話感到不解。
“你過兩天就知道了,後天是初一,”老頭的目光慢慢無神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呢?也許不久你也會和他們一樣了;你早點回去吧,晚了狗就要出來了。”
陳雪亮向老頭道了謝,並表示絕對不會把知道的情況亂講。
“講給誰聽啊,除了你們幾個剛來的,這些事這裏的人誰不知道?”老頭擺擺手,自顧到炕上躺下了。
他回到了“宿舍”,但是根本就睡不著:一個是氣味難聞,二來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再者就是夾雜在中間的傷者夢中的呻吟聲,實在讓人心煩意亂。
陳雪亮本來想連夜找到那個趙科長,還有那個沒有見過麵的老板,擰斷他們兩個的脖子後馬上走人;但聽到這個老人講到後來話裏有話時,就改變了主意,打算再呆幾天看看。
第二天早上,才五點多,一陣急促的哨子聲把眾人驚醒了;有幾個起身的動作稍慢了一點,門外的保安就衝進來用皮鞭抽打起來,那兩個昨天和陳雪亮一起來的人,挨的鞭子最多;“逃犯”也被拖了起來,踮著腳被拉到了最東邊的房間裏:那裏是夥房,說是可以幫忙看爐子;昨天躺在那裏的三四個人保安沒有去動,據說都是被打斷肋骨的。
陳雪亮其實幾乎沒有睡覺,他一直在調息,夜裏保安巡邏的腳步聲,狗偶爾的叫聲,工人起夜上茅房的聲音,都落在了他耳中;老頭的一番話,加上這裏戒備森嚴的保安,讓他不得不時刻提高警惕。
早飯還是兩個饅頭;吃過飯之後,在工頭的帶領下,他們到了另外一個窯洞裏;在這裏,他們二十人開始往窯洞中運送生的紅磚胚;有兩三個人留在裏麵專門“方磚”,也就是把那些磚胚碼成適合受熱烘烤的垛形。
在外麵幹活要好一點,不但空氣清醒許多,而且隻要不在工頭的視線裏,就可以偷點懶。
十一點多的時候,有個三十多歲,身體看起來挺結實,但是頭發卻沒有幾根的工人開始嘀咕起來:“今天怎麼還沒有女人來送湯水?”
“口渴了,還是心又癢癢啦?”旁邊一個五十開外的小老頭取笑道,“還是先把帳清了吧!”
“清不清都一樣!”禿子說道。
他忽然停下了手裏的活,直鉤鉤地盯向了東邊的磚垛。
二、三十個女人走了過來,她們大多三十開外,隻有少數是二十出頭的;雖然穿的都是窯上的灰布衣服,但是都很幹淨,走路婷婷嫋嫋的;她們手裏拎著飯籃和水桶,走在一排排紅磚垛中間,十分地搶眼。
領頭的就是那個叫蘭花的女人;隊伍的後麵,鬆鬆散散地跟著兩三個保安。
“明天就是她們嗬,和上次來的變化不大嘛?”禿子說。
“吆,你都上過了?”小老頭似乎在調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