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2)

2017年3月,上海。

上周一場陰雨綿綿的倒春寒放倒了會議室裏的一大半人,在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和擤鼻涕聲中,徐以寒長籲一口氣,接著又翻了個白眼。

總助張姐側身輕聲問:“徐總,您看要不咱先休息會兒,讓大家去吃個午飯?”

“沒事,”徐以寒把手裏的碳素筆扔在桌上,“讓他說完吧。”

會議室前方,一個年近四十的禿頂男人正對著PPT喋喋不休,徐以寒知道他說的都是屁話,可還是得讓他說完——這人好像是邱阿姨的什麼親戚。表哥?堂弟?忘記了。

邱阿姨是老徐的現任妻子,老徐是徐以寒的爹。

坐在一旁的版權部部長又在擤鼻涕,徐以寒忍不住皺眉,心想這女的擤鼻涕也太使勁兒了吧?不怕鼻涕從衛生紙裏噴出來?這麼一想,似乎空氣中密密麻麻擠滿了細菌和病毒。

徐以寒看向自己的手腕,十一點五十二分,他決定再忍八分鍾,如果十二點整禿頂男還沒講完,他就打斷他。

十一點五十三,總助也擤鼻涕了。

十一點五十四,不知道是誰放了個響屁。

十一點五十五,市場部副部長低頭玩手機。

十一點五十六,徐以寒打了個哈欠。

十一點五十七,全體鼓掌——終於講完了?!

徐以寒精神一震,立刻跟著眾人鼓起掌來,力度大到掌心都微微發麻。總算!總算完事兒了!下午可以直接安排工作了!入職近一周,徐以寒聽了不知多少場工作彙報,現在總算,總算都他媽完事兒了。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禿頂男臉色紅潤,麵帶得色,“我也是咱們公司的老員工了呀,我陪著公司一路走來,看著它不斷壯大、不斷發展……我真是自豪!現在咱們公司又有了新的領導,咱們徐總,海歸高材生!我相信在徐總的領導下,咱們公司一定能再創輝煌!”

眾人紛紛看向徐以寒,再次鼓起掌來。徐以寒隻好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同時崩潰地想,有完沒完了,別逼逼了,快散了吧。

“最後,我想用一張照片作為結束,這是今年過年我在莫幹山拍到的!我希望咱們公司就像這隻雄雞一樣,展翅高飛!”

徐以寒甚至沒反應過來禿頂男說了什麼,隻見屏幕一閃,眼前霍然出現一隻黑色大公雞!

這公雞身形健碩,羽毛黑亮,雞冠鮮紅,正展翅騰空,雞目圓睜,雞喙大張!

不知是誰“哇”了一聲,版權部部長剛要抬手鼓掌,卻見徐總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我操啊!!!”徐以寒不受控製地抓起水杯,抬手就砸向屏幕!

“啊!!!”

“快斷電!”

“老邱你快出去!”

“徐總您怎麼了?您沒事吧徐總?您別生氣啊徐總,老邱這人幹活是差了點兒但他也算為公司盡心盡力了!”

“是啊徐總,老邱剛來公司的時候還紮了個馬尾呢!您看他現在!”

“徐總……”

“……閉嘴!”徐以寒雙手發抖,頸上青筋暴起,他用力低喝道,“散會!都出去!”

二十分鍾後,徐以寒辦公室。

“哎呀,徐總,您看這事兒……完全是誤會,”張姐拍拍徐以寒的肩膀,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大家也不知道您有恐……哎恐什麼來著——這個病嘛。”

徐以寒冷冷地說:“恐鳥症,Ornithophobi。”

“哦哦,恐鳥症,不瞞您說,我活了四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行了,我沒事,你去給我叫杯咖啡,什麼都不加。”

“您不吃飯呀?中午不吃飯可不行,胃受不了!現在是沒事,歲數大了毛病就出來啦!”

“叫杯咖啡,”徐以寒的後腦勺一抖一抖地疼,“現在,快。”

張姐一步三歎氣地走了,徐以寒仰頭倒在辦公椅裏,疲倦地閉上眼。

恐鳥症,指對鳥類不正常的、不合理的恐懼。尤其體現在對鳥的喙,爪,頭,以及去毛後的皮膚等部位。這種心理疾病極難糾正,很多時候會伴隨病人一生。

徐以寒倒不怎麼怕鳥,在英國留學的時候,他偶爾還會撒些麵包屑在窗台上喂麻雀。

徐以寒隻怕雞。

一切褪盡絨毛長出羽毛的雞,無論公雞母雞,黑雞白雞,活雞死雞,他都怕。

並且不是一般的怕,是隻要腦海中浮現出雞的畫麵就會手心冒汗,不自覺蜷起腳趾的,這種怕。

好在隻要不主動去生禽市場,城市裏幾乎見不到雞。

但千算萬算,徐以寒沒想到,他會在述職會議上看到雞的圖片。

他媽的!

堂堂空降總裁,徐氏企業大少爺,英俊多金名校海歸,竟然,怕雞?

這事兒傳出去,他徐以寒威嚴何在?

想到這徐以寒的後腦勺更疼了,疼得簡直像要裂開。咖啡,怎麼咖啡還沒到?不是樓下就有咖啡廳嗎?!

這時手機又響起來,丁丁零零的鈴聲仿佛在催命,徐以寒暴躁地瞟一眼屏幕,整個人更加暴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