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語生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比賽還沒開始的時候壚邊月就把其他五位作者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第二年的雲是不見高軒,粉色喵喵是羊小橙,病忘是十度千千,fire是black,而呂緯甫,是無心愛良夜。壚邊月說,這個消息是編輯部傳出來的,應該準確。
後來他在六個作者的QQ群簡單核實過,也覺得這消息沒問題,比如,fire的QQ名就是black。而現在已經能確定病忘就是十度千千了,更說明這份名單基本上沒問題。
無心愛良夜是隱退多年的大神,性別女,而在電話裏呂緯甫也是女聲。
那麼,呂緯甫真的是無心愛良夜?
可唐納森怎麼會知道他剛剛在睡覺的?
不,更關鍵的問題是,唐納森為什麼會這樣……袒護他?
劉語生的腦海中翻起千頭萬緒,混亂如台風過境。
這時後援會會長又發來消息:大大,我能不能問一下,唐納森大大為什麼突然……呃,突然這麼熱心?
劉語生使勁搓搓臉,回複道:我真的不知道。
——其實心裏也隱隱升起了某個念頭。
假如,假如唐納森知道罐頭帶魚是劉語生呢?
不行,打住——他無法抑製地想起四年前的畫麵,輔導員表情玩味地把他叫進辦公室裏,辦公室裏有好多人,兩個其他年級的輔導員,三個值班學生,和沉著臉的學生會主席。
他們都坐著,輔導員也坐下,隻有劉語生站在辦公桌前。
“是你寫的?”輔導員從抽屜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啪”地甩到桌子上。
劉語生大腦一片空白,隻見那牛皮紙袋厚厚的,愣了小半分鍾,他突然想起來,唐納森後援群的群主,那個經常在群裏找人打遊戲的、總是很開朗的女生,曾惡狠狠地對他說,走著看吧,你自己找死。
輔導員吩咐道:“王盛宇,你來打開給他看看。”
王盛宇就是學生會會長,劉語生已經記不住他的相貌了,隻記得他的麵色陰沉至極,他粗暴地扯開牛皮紙袋,抓出厚厚一遝A4紙,每一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那是被打印出來的、劉語生續寫的《樓上的人》,小說的署名,正是劉語生偷偷申請的貼吧新id。
“我們已經看過了。”輔導員淡淡道。
劉語生垂在身側的手臂都在顫抖,“我們”?“我們”都有誰?
“本來呢,要是隻有我看了,也就算了,”輔導員的語氣有些遺憾,“但是這個……嗯,黃色小說……這個黃色小說的收件人填的是我們學院,值班的同學就給拆了,這就比較麻煩了呀,劉語生。”
學生會會長猛地把那遝A4紙擲到地上,動作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狠揍劉語生兩拳,他粗聲吼道:“劉語生!你是變態吧?!你怎麼寫這種惡心的東西?!”
雪白的紙散落一地,落在劉語生腳下的一頁,剛好是文字朝上。
“他伸手抹掉周絮臉上的淚,指腹濕漉漉地貼在周絮的嘴唇上,下一秒,他攬住周絮的腰,輕輕吻住他……”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映在劉語生眼裏,沒錯,是他寫的。
“哎,好啦好啦,盛宇你也別太難受,”輔導員安撫道,“因為這事,你們年級評不成先進集體了,我也覺得沒道理……不過既然出了這種事,就證明我們的工作還是沒有做到位,是不是?這樣,咱們先想想怎麼解決這件事?劉語生?”
劉語生愣愣地,甚至反應不過來輔導員的話:“老師,我——”
“這樣吧,我們先把你家長叫過來商量商量,你看你這個事情,確實造成了比較惡劣的影響,這幾天我們團委正在做評選先進集體的工作,正趕上這個節骨眼,哎……”
後來的記憶,就是斷斷續續的了。
母親趕到學校時忐忑不安的神情,母親歇斯底裏的哭鬧聲,退學時室友如視怪胎的目光,火車上母親狠狠甩來的一巴掌……那時候他才不到二十歲,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不該未經同意就續寫唐納森的小說,更不該在別人把他誤認為是唐納森的時候選擇曖昧地沉默。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是從沒想到,代價竟然這麼大。
甚至,時至今日,四年過去了,可當他再回想起那一幕幕,後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層冷汗,那些記憶像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他身體的每個角落。
也正因如此,他可以躲在罐頭帶魚的殼子裏和唐納森互動、向唐納森示好,然而一旦劉語生被袒露於唐納森麵前,則所有欣喜和雀躍都煙消雲散,他還是那個犯錯的、付出代價的、不被任何人原諒的男孩。
手機忽然響起來,來電顯示:呂緯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