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寒是自己掏鑰匙開的門。
雖然他知道鄧遠就在房間裏,知道隻要他敲敲門鄧遠就會小跑著來開門,像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樣。
但是——他幾乎有些神經質地想,會不會之前每一次他敲門時,鄧遠都急匆匆地披上另一幅麵孔,變成一個嬌軟可人的鄧遠,才來為他開門?就像演員登台表演前匆匆化妝換戲服。
徐以寒知道自己這想法太誇張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掏鑰匙開了門,像是想給鄧遠一個措手不及似的。
“誒,以寒,”聽見開門的聲音,鄧遠快步迎上來,“吃晚飯了嗎?”
他穿了一條牛油果綠的直筒襯衫裙,裙擺寬大,鑲著一道窄窄的新綠色荷葉邊。鄧遠湊過來接徐以寒的單肩包,徐以寒呼吸一滯,感覺像是一顆飽滿多汁的青蘋果湊到嘴邊,令他忍不住想咬上兩口。
“……沒吃,”徐以寒說,“有飯嗎?”
“有啊,說了做武昌魚嘛,”鄧遠腳步輕快,“魚已經收拾好了,我去蒸一下就行,很快的。”
徐以寒愣怔地跟著鄧遠,鄧遠走進廚房,他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鄧遠又圍上了那條“海鮮醬油”的圍裙,他低下頭切薑絲,兩片蝴蝶骨骨從襯衫裙下微微凸起來,這牛油果綠稍顯暗沉,襯得鄧遠的後頸更加白皙。
徐以寒凝視鄧遠的背影,呼吸變得有些重。從鄧遠白皙的後頸,到他柔軟的肩頭——徐以寒不知道已經吻過咬過多少次了。有時候他還故意用胡茬去蹭鄧遠的肩膀,鄧遠會短短地哼兩聲:“嘶——別蹭了以寒——好癢。”
徐以寒用力壓製住那股硬邦邦的荒謬感,他不斷告訴自己:沒關係的,無論鄧遠是什麼樣,無論鄧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都沒關係的。反正他們隻是萍水相逢,等等,萍水相逢的下一句該是什麼?——各取所需,對,各取所需。
徐以寒總算想起來了。他冷靜地問:“姐姐,五千塊錢轉給你了,你看到了嗎?”
鄧遠動作一頓,但是沒回頭:“嗯,看到了……我朋友下個月就能還,以寒。”
“不著急,”徐以寒說,“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你哪個朋友?他拿錢去幹什麼?”
“我——”
“你看,姐姐,咱們把錢借給朋友,總得知道這人拿去幹什麼吧,萬一是騙錢的呢?現在這種騙局太多了,前幾天我還聽說有人借了錢拿去放高利貸,結果錢收不回來,跳樓了。”
鄧遠:“……”
鄧遠轉過身來,直直地看向徐以寒。他的指尖還黏著一根的薑絲。
“姐姐?”
“……以寒,”鄧遠忽然低下頭,語氣頹然,“你回來之前,文加給我打電話了。”
“……哦,是麼,”徐以寒的眼皮忽然跳了跳,說不上為什麼,他竟然有些緊張,“他這人,怎麼跟雙麵間諜似的。”
徐以寒笑了笑,上前幾步,輕輕攬住鄧遠的肩膀。
“姐姐,咱們聊一聊,好吧?”
他擁著鄧遠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很難想象昨天晚上他們還在這裏跳過舞。
“你和倪玉,還有個……他叫什麼來著?我想不起來了。”
“遲洋。”
“哦,對,遲洋,你們三個是在做公益麼?”
“不是公益,”鄧遠低聲說,“就是……幫一些,和我們一樣的人。”
“比如?”
“史岩……去年下半年,她已經病得很嚴重了,家裏不管她,我們給她湊了兩萬塊錢。”
“還有呢?”
鄧遠看徐以寒一眼,表情有些難堪,“去年年初在濟南,有個女孩子被爸媽囚禁了,強迫她相親結婚……我們把她從家裏搶出來了。”
“搶?”徐以寒愣了一下,“你們的膽子還真大。”
“以寒,我……”鄧遠抿了抿嘴唇,“我不是故意想瞞你,我隻是……隻是沒法說。”
“哦,沒關係,”徐以寒拍拍鄧遠的肩膀,“那你們幹這些事兒,錢是哪來的?”
“自己賺的,遲洋在輔導班上課,倪玉和朋友開了家小超市,我……之前一直送外賣。”
“哦,真不容易,”徐以寒很是稀奇,“你們這比做公益還厲害,做公益的要募捐呢,你們自己賺錢。”
鄧遠低垂眉眼,沒說話。
“我能問一下為什麼嗎,姐姐,你們三個為什麼要這樣?”
鄧遠還是不說話。
徐以寒也不催他,耐心地等待著。他想起文加說的,鄧遠他們三個人腦子有病。腦子有病倒不至於——隻是很稀奇,真的很稀奇。
良久,鄧遠終於開口:“因為那些人需要幫助……他們有些做手術失敗,殘疾了,有些為了賺錢或者是被騙,去賣.淫,有些被家裏送到精神病院……他們,他們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