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寒撫了撫鄧遠汗濕的頭發:“姐姐,咱們現在就在家呢。”
鄧遠仍舊閉著眼,皺了皺鼻子,含糊道:“回荊……荊州。”
徐以寒就不說話了,涮一把毛巾繼續為鄧遠物理降溫。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鄧遠的體溫降到37.5度,徐以寒才躡手躡腳爬上了床。鄧遠似乎又睡過去了,眉頭舒展,呼吸平穩。
徐以寒知道他應該關掉壁燈,可又貪心地想要多看看鄧遠。自從鄧遠開始直播,似乎就總是留給他一個坐在電腦前的背影,戴著貓耳,戴著耳麥。
徐以寒伸出手,將手掌懸在鄧遠眼睛的上方,這一塊不算大的陰影恰好能為他的眼睛遮住燈光。徐以寒保持這個姿勢,目光軟軟地打量著鄧遠,這一刻他是愧疚的。
記不清多久之前,他和鄧遠一起看某檔紀錄片,講述的是貴州山區裏的農民。其中有對老人,多年前兒子外出打工失蹤了,留下個三歲半的孫子,兩位老人為了撫養孫子,七十多歲了還在艱辛地打零工。當時鄧遠看得淚眼汪汪,徐以寒心裏也不大好受,可還不至於哭成這樣,他奇怪地問:“姐姐,這麼難過嗎?”
當時鄧遠是怎麼說的?他有點同情心泛濫的樣子,哽咽道:“他們太慘了……而我過得這麼好。”
徐以寒一頭霧水,他不知道鄧遠有什麼可愧疚的,老兩口的慘境又不是鄧遠造成的。當時他腹誹了片刻,想,鄧遠未免太聖母了吧。他還想,鄧遠這樣的聖母心放到網絡小說裏,得被罵死。
對徐以寒來說愧疚是一種極少出現的情緒,他自認為還是這個世界欠他的比較多。他是受害者,他愧疚個什麼勁呢?
可是鄧遠說他想回家,想回荊州。這讓徐以寒感到一陣結結實實的愧疚,是因為這個繁華的大城市不好麼,姐姐?是因為我對你不好麼,姐姐?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說這個世界給了鄧遠很多傷害,就像這個世界也給了他很多傷害,那麼他應該是這傷害的一部分。就算鄧遠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有錢,就算鄧遠未必真的愛他,可他還是傷害了鄧遠。
為什麼?為什麼傷害他?徐以寒回想起他領鄧遠回家的那一晚,那時候他還沒有這些謀劃和打算,他甚至沒有多想,就把鄧遠領回家了。可是現在再仔細想想,為什麼就把鄧遠領回家了?他可不像鄧遠有獻愛心的習慣。
哦對,因為鄧遠是他——哥哥也好姐姐也罷——的親人。鄧遠是他母親的姐姐的孩子。他的父親是不確定的,但他的母親確鑿無疑,所以鄧遠也確鑿無疑。他像一塊被丟棄的太空垃圾漂浮在茫茫宇宙中,他去過很多地方,做過一些愛,對一些人動過心,可是還是漂浮著,像太空垃圾經過一個又一個星體。直到遇見鄧遠——鄧遠確鑿無疑是他姐姐,鄧遠是一個確鑿無疑的坐標。
徐以寒收回有些酸痛的手,關燈,在鄧遠的臉上吻了一下。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知已經沒資格吻鄧遠,所以這個吻很輕很輕,輕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上午,病忘重回打賞榜第一名。與此同時,唐納森回應了@天真圓蛋吃瓜的那篇長文。
他並沒有直接發微博回應,而是直接把剛撤下的《管送別》的文案又被掛了上去:
罐頭帶魚《總裁我真的錯了》收藏量每增加一萬,《管送別》加更一章(三千字以上)。
趙教授坐在一旁,看著妻子為兒子換藥。
昨晚趙辛獨自在樓下練習雙拐時忽然右手抽筋,整個人直直撲在地上。他的雙腳使不上力,摔倒的瞬間隻能用雙手支撐——這導致他的右臂從手肘到手腕,被粗糲的地麵擦蹭出一大片傷口。趙辛說當時沒覺得有多疼,可趙教授知道兒子在說謊,那麼一大片汩汩滲血的擦傷,怎麼可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