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一點時,徐以寒在一條坑窪的小路上停車熄火。這條小路的盡頭,是一棟橙色老式教學樓,在不知多少年的風吹雨打之後,外牆斑駁成某種奇異的淺棕色。教學樓並不高大,但由於樓外荒草連綿,便顯出幾分幽深和詭異。
徐以寒和王永國下了車,站在正心網絡成癮治療中心的舊址前。
徐以寒打開手電筒,衝教學樓晃了晃:“就是這兒?”實際上,他已經獨自來過兩次。
“哎,是這兒,”王永國站在徐以寒身後,“咱就在這兒說吧,小徐。”
“行,”徐以寒見他不敢上前,也不勉強,“那我問幾個問題啊……‘正心’為什麼關門啊?”
“這個麼,呃,”王永國竟然結巴了一下,“這樣吧小徐,咱們換個地方聊,這就是個舊樓,也沒什麼好看的……不是哥膽子小,是這地方啊,這地方邪乎……”
黑暗中,徐以寒目光冰冷地看著王永國:“怎麼邪乎啊?”
“……咱先換個地方,啊,換個地方我給你講。”
‘正心’位於鄭州近郊,但位置並不偏僻,開車不到十分鍾,便能到達附近的集市——這地方聚集了一些工廠和村莊,自然也就有幾條燈火通明的街。
“行吧,”徐以寒笑了笑,“那咱們先走。”
兩人找了一家小餐館,在亂哄哄的劃拳聲中,王永國吞下兩口啤酒,緩緩道:“那個地方是真的邪乎啊,小徐,按我說,你們幹脆就別做這個研究啦!”
“為什麼?”
“嗨,我實話跟你說吧,”王永國壓低聲音,“你知道不?‘正心’死過人。”
徐以寒平靜道:“聽說過這事,好像是跳樓死的?”
“是啊,是跳樓死的,”王永國指間夾著煙,雙手橫豎比劃了幾下,“但你知道嗎,‘正心’的窗戶上都焊了鐵絲網,每一扇都有——就怕他們想不開跳樓啊。”
徐以寒:“那他是……怎麼跳下去的?”
“就是說哪,”王永國左右瞟了瞟,“鐵絲網被他鑿出個洞,按理說不應該,他們進‘正心’前可都搜了身的,根本不會讓他們碰著錘子啊剪刀啊這類東西,後來吧,這人沒了,家屬就過來鬧事,非說他是被人害死的。”
“為什麼?他不是自.殺?”
“說不清嘍,跳樓那小孩兒,腦子不太清楚,”王永國繼續剛才的話,“家屬就報案了,公.安.局也來了,那就查麼,他鑿開鐵絲網總得有個工具吧?沒有,就是找不著。”
“你說他腦子不清楚?”徐以寒作出驚訝的表情,“‘正心’不是戒網癮的嗎?”
“那不止,什麼病都治,跳樓那個啊……”王永國眯起眼,“真是腦子不正常,一個男人,天天要穿裙子塗指甲油,愣說自己是女的!有一次教官人手不夠了把我叫上去幫忙,誒,我們三個男的才把他摁住,脫他褲子的時候他就喊,‘你們別碰我我是女孩兒!’你說這不是腦子有病啊?’”
徐以寒握著啤酒瓶的手抖了一下:“為什麼脫他的褲子啊?”
“通電麼,像他這種人,大夫說,是因為那玩意兒不行,才會……想當女的,誒,‘正心’可是有幾個這樣的。”
“通電?”徐以寒的身體猛地緊繃住,“往哪兒通?”
“能往哪兒?”王永國意味深長道,“哪兒有問題就給哪兒通電,你別說,我還真見過他們的……那真的一看就有病啊,那玩意兒小得不行,跟個孩子似的……”
“哦,還有,我聽大夫說,他們這是吃藥吃出來的,你說哪個正常男人這麼折騰自己?”
徐以寒靈魂出竅般,想起鄧遠的身體。
在他和鄧遠為數不多的幾次性.事中,他們從來都是關著燈、在黑暗中進行一切。燈是徐以寒主動關的,他知道鄧遠因為服用藥物的緣故,生.殖.器難免有些異常——他不想看,而鄧遠似乎也不想被他看,每次關燈,鄧遠都沒有提出過異議。他曾在黑暗中撫摸鄧遠的身體,從他柔軟的肩頭,到隆起的胸脯,到平坦的腹部,然後他的手繞過鄧遠的私.處,流連在他背脊或者大腿。
現在想來,盡管他們已經做過最親密的事,可他竟然連鄧遠的身體都沒有完全地打量過。那麼每一次,當他不動聲色地關燈時,鄧遠在想什麼呢?他會暗自希望被愛撫嗎?他會一次次滿懷希望又失望嗎?他會難過嗎?
徐以寒突然好想給鄧遠打個電話,哪怕不說什麼。
他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那他為什麼跳樓,你們知道嗎?”徐以寒問。
“這話說的,”王永國夾起兩片炒豬肝,邊嚼邊說,“他腦子不正常,我們哪能知道他為啥跳樓?那小孩兒也是怪可憐,家裏開礦的,少說襯了五千萬吧?結果呢,一得病,爹媽就把他扔過來,再也不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