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盛夏已至,這時的傍晚正是吃燒烤喝啤酒的好時候,招呼三兩個好友,在冷氣充足的小酒館坐下,咬一口牛肉串,講幾句玩笑或八卦,是再愜意不過。
四人就坐在這樣一家小酒館裏,周圍盡是開玩笑講八卦的聲音,空氣中浮動著的也的確是燒烤的孜然味和辛辣味。人聲鼎沸,隻有他們這角落裏的一桌沉默不語,三男一女兩兩相對,氣氛著實有些微妙。
事實上,隔壁桌的兩個女學生已經偷瞟他們許多眼:一個清秀的男孩兒俯身為坐在輪椅裏的男人倒酒,男人戴一副細黑框眼鏡,眉眼英氣。相比之下,另一側的兩人則顯得有些疏遠,高個男人穿襯衫長褲,麵色帶些肅穆,他身旁的女人穿款式簡潔的墨綠連衣裙,雙手捧著茶杯慢慢啜飲。
四個人誰都沒說話,直到一盤蒜蓉茄子被送上來,趙辛才舉起酒杯,他先是看向劉語生,繼而看向徐以寒和鄧遠,說:“那就開始吧。”
徐以寒舉起玻璃杯:“我先敬你,趙辛。”
趙辛看著他杯中綠汪汪的茶水:“你戒酒了?”他記得徐以寒在英國的時候常常酗酒。
“沒,”徐以寒笑了一下,語氣有些無奈,“今天我怎麼敢喝酒?”
趙辛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伸手和徐以寒碰了杯,清脆一聲響之後,兩人一個飲茶,一個飲酒。
這之後,徐以寒又敬了劉語生,仍是以茶代酒。
鄧遠捏住杯子,看向趙劉二人:“那我也敬你們一杯,可以嗎?”
趙辛擺擺手:“不用這麼客氣。”這一次,他的語氣倒是溫和許多。
劉語生跟著點頭:“你們也……辛苦了。”
他們都知道徐以寒敬茶意味著什麼——是道歉,也是道謝。
在過去的一個月裏,徐以寒和鄧遠一直奔波在北方,從鄭州到許昌,到保定,最後一路到了陝西。有些受害者拒絕提起一切關於“正心”的經曆,有些受害者麵對他們時聲淚俱下卻不敢麵對攝像頭,甚至有兩個受害者張口便要二十萬。最後出現在視頻裏的有五位受害者,兩位直接露臉,三位放出采訪錄音。露臉的兩位中,正有鄧遠。
他們終於做出了一個堪稱粗糙的視頻,由於時間倉促,被訪者的某些方言用詞甚至沒有在字幕中轉為普通話。但盡管粗糙,視頻的時長卻有整整102分鍾——這還是極力壓縮剪輯之後的時長——原片有150多分鍾。
這部102分鍾的紀錄片名為《河南“正心療養院”實錄》,分為“‘正心療養院’在鄭州”、“‘正心療養院’的病人們”、“‘現在的正心療養院’”三個部分,旁白是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
在今晚九點零三分,這部紀錄片將被公布在微博上,隨後,當初徐以寒花了大價錢聯係的、用來對付徐以則的各路自媒體,將先後轉發這部紀錄片。
在這個關頭,趙辛打電話給徐以寒:“需要我們幫忙麼?”
於是就有了這場小酒館裏的會麵。
這一個月裏趙辛和劉語生都待在上海,兩人一邊談戀愛一邊寫文,倒是沒什麼變化——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他們倆的臉頰都變圓潤了。沒辦法,戀愛中的情侶總忍不住出門吃吃喝喝。而與之相反,徐以寒和鄧遠瘦了一圈,風吹日曬之下,也黑了一圈。尤其是徐以寒,回上海之後他換上以前的襯衫,發現兩袖竟有些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