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酩縮在角落裏,空氣裏的消毒水,耳邊的哭聲,來回急跑的醫生與護士,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似曾相識,瞬間將他拽回十二歲那年的那個陰天。
他的母親,孤零零的躺在走廊的病床上,醫生拔去她身上的管子搖搖頭,身後的護士推了他一把,告訴他別怕,去跟媽媽做最後的道別。
小江酩就呆愣愣的從角落裏走出去,走到母親身邊,小手覆上母親貼了醫用膠帶的手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媽媽,我們回家嗎?這裏好冷啊。”
母親已經不能動了,隻是睜著眼睛含淚看著自己,嘴巴動了又動,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小江酩才不說道別的話,他一輩子不離開母親。
“公園裏的小鬆鼠前幾天多了一隻,我數出來的,我數得可仔細了,那隻多出來的好小啊,連鬆果都抱不穩,總是掉下來砸到我的頭,我好怕它吃不飽呀,我好想把他抱回家裏養,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媽媽說這樣做不對。酩酩聽媽媽的話。”小江酩抓住母親的手,語調漸漸不穩:“我聽媽媽的話,媽媽就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可母親還是閉上了眼,眼裏的眼淚眨落下來,砸在白色的枕頭上暈開。
小江酩站在床邊等著,等著母親睡好了醒過來,笑著問他說今天晚飯想吃什麼。
他安安靜靜的,握著母親的手,等了好久好久,走廊邊上都是人,來來往往匆匆忙忙地偶爾會撞到他,他眼裏蓄的淚水這才抖落下來,他飛速抬手抹去,依舊不哭不鬧。
直到發現母親的手微微發涼了,他才慌張的拉過被子,給母親蓋得更加嚴實,他抱著母親的身軀,努力的想要溫暖她,低喃著:“不冷了,酩酩抱著你,就不會冷了。”
直到急診室的燈滅,江酩才重新回到現實。
他看著那個醫生走出來,摘掉口罩,神色凝重。
江酩如同被架在行刑台上,醫生就是那個劊子手。
刀如果落下來,他身上的悲劇就會在紀尋身上重演。
他絕不希望紀尋經曆這種痛苦。
他聽到醫生說:“老先生暫時脫離危險了。”
刀沒有落下。
江酩如得到救贖一般,他抖落一身冰霜,從角落裏走出來。
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每靠近一點,他心中的後悔隻增不減。
他也可以像個路過的旁觀者一樣若無其事的走過去。
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那一小段路於他而言太短了,短到來不及細細思考,便要麵臨抉擇。
最後終於還是駐足在紀尋父母的麵前。
夫妻倆剛鬆了一口氣,便見到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筆直的站在身邊。
——
紀尋在病房裏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老公回來,便打算下樓去找,他按了視頻的暫停鍵,放下平板掀開被子穿好拖鞋就要跑出去找人,恰在要開門時,江酩也推門進來了。
“你怎麼出去這麼久啊?”紀少爺有一點點不開心:“說好出去十分鍾的,現在都一個小時了!”
他沒注意到江酩有什麼不對,隻是任性地耍著小脾氣,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酩摟進懷裏緊緊擁著了。
紀尋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常的膩歪,被老公抱一抱脾氣也就飛走了,他也抬手摟住江酩,勉為其難的說:“算啦算啦,不生你氣了。”
他窩在江酩懷裏,耳朵剛好貼著他的心口,可以聽見對方快速的心跳聲。
紀少爺天真地想著,抱一抱又不羞羞,心跳這麼快幹嘛呀。
五分鍾過去,江酩還是沒有鬆開自己,紀尋感到奇怪,抬起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不對。
沒哭,卻分明滿麵悲傷。
“怎麼了?”他擔心的問到。
江酩把他的小臉重新按回自己胸口,啞著聲道:“沒事,讓我再多抱一會兒。”
紀尋拍拍老公的背安慰說:“你想抱我,隨時都可以呀。”